文才武略興規模(2 / 2)

家族方麵,完顏亮對母親大氏至孝。貞元元年,大氏病重,臨終,言稱自己以不能見大姐徒單太後為恨,並要求完顏亮在自己死後把徒單太後從會寧迎至中都奉養,“事徒單太後如事我。”貞元三年,完顏亮親自於中途迎接徒單太後,先命左右持捧兩根大仗,然後跪在徒單太後麵前說:“亮不孝,久失溫情,願痛笞之,不然,不自安。”徒單太後也感動,親自掖扶皇帝兒子,“民間有子克家猶愛之,況我有子如此!”母子二人,暫歸於好。

文才方麵,完顏亮自是一代大家,恰恰其身為帝王,字裏行間憑添常人不能有的雄豪之氣。宋人劉祁在其《歸潛誌》一書中說得比較中允:“海陵庶人,雖淫暴自強,然英銳有大誌,定官製、委令皆可觀。又擢用人才,將混一天下,功雖不成,其強至矣。”

為帝之前,完顏亮的小詩清麗可喜,比如《驛竹》詩和《見幾間有岩桂植瓶中索筆賦》:

孤驛蕭蕭竹一叢,不同凡卉媚春風。我心正在君相似,隻待雲梢拂碧空。

《驛竹》

綠葉枝頭金縷裝,秋深自有別般香。一朝揚汝名天下,也學君王著赭黃。

《見幾間有岩桂植瓶中索筆賦》

自然揮灑之間,頓見高潔之誌。

小詞方麵,完顏亮也是情深意切,意境雋永,如詠雪的《昭君怨》:

昨日樵村漁浦,今日瓊川銀渚。山色卷簾看,老峰戀。錦帳美人貪睡,不覺天孫剪水。驚問是楊花,是蘆花?

當然,胸中有了纂弑之心後,完顏亮詩就有些肆無忌彈了,其《書壁抒懷》一詩,躍躍欲試之意閃爍其間:

蛟龍潛匿隱蒼波,且與蝦蟆作混合,等待一朝頭角就,撼搖露靂震山河。

金正隆六年(公元1161年,南宋紹興三十年)侵宋前夕,完顏亮在汴京新修的宮殿中賞月,雲霧湧天,閉目不見,心焦氣燥的完顏亮詞性大發,作《鵲橋仙?待月》:

停杯不舉,停歌不發,等候銀蟾出海。不知何處片雲來,作許大,通天障礙。虯髯撚斷,星眸睜裂,唯恨劍鋒不快。一揮截斷紫雲腰,仔細看,嫦娥體態。

此詞之中,不僅流露出完顏亮侵宋前焦灼的心情,那揮劍斬雲的豪邁也顯示出他作為帝王的豪霸之氣。“仔細看,嫦娥體態”,更惟妙惟肖的把主人公“寡人之疾”的嗜好不經意間透露而出。

侵宋戰爭開始後,佇立於清河口巨型龍船的最高層,諦聽鉦鼓之聲不絕於耳,完顏亮熱血沸騰,揮筆寫下《喜遷鶯》:

旌麾初舉,正駃騠力健,嘶風江渚。射虎將軍,落雕都尉,繡帽錦袍翹楚。怒磔戟劍鬚爭奪,卷地一聲鼙鼓。笑談頃,指長江,齊楚六師飛渡。

此去無自墮,金印如鬥,獨在功名取。斷鎖機謀,垂鞭方略,人事本無今古。試展臥龍韜略,果見成功旦暮。問江左,想雲霓,望切玄黃迎路。

創作完畢,完顏亮令人抄寫,遍賜諸將。可惜的是,女真諸將喝酒吃肉還行,穿漢衣著漢巾也舒服,真正捧讀漢文字搖頭晃腦的還真沒有幾個。無論如何,“金印如鬥,獨在功名取”,短短九個詞,文字間捷,用典深沉,誌向豪邁,已經顯示出女真皇帝的詞意臻至大妙之境。

此外,完顏亮最為人稱道的一首詞,當屬他的雄諢大作《念奴嬌?雪》

天丁震怒,掀翻銀海,散亂珠箱。六出奇花飛滾滾,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

癲狂,素麟猖獗,掣斷珍珠索。玉龍酣戰,鱗甲滿天飄落。

誰念萬裏關山,征夫僵立,縞帶古旗角。色映戈矛,光搖劍戟,殺氣橫戎幕。

貔虎豪雄,篇捭真勇,非與談兵略。須拚一醉,看取碧空寥落。

從詞境的雄奇大氣方麵講,完顏亮此詞一點兒也不輸毛潤之先生的《沁園春?雪》。豪獷,橫霸,崢嶸,狂傲,遒邁,雄鷙,景色無限的北國風光和雷霆萬鈞的帝王氣勢,均在詞中渲泄無遺,令人目眩神迷!

可惜的是,由於南侵失敗被弑,完顏亮所有文翰均被金世宗及其臣下銷毀殆盡,僅留的幾篇詩詞,還是金國的敵國南宋的文人嶽珂、洪邁等人在《桯史》、《夷堅誌》等筆記著述中引用得以保存,至於完顏亮其它諸多不傳的作品,隻能從著寫《渚山堂詞話》的劉霆口中得到些許消息:“(完顏)亮之他作,例倔強怪誕,殊有桀驁之氣,已溢於言表,它蓋可知矣。”

總之,遍閱宋金詞,可以發現,完顏亮作品確實是推陳出新、別開生麵之作,其特點在於不落窠臼,用典少,直抒胸臆,沒有宋人那種矯飾和書袋氣,恰如遼袤北國的罡風與落雪,飄飄搖搖,飛舞不羈。所以,後世人忖度完顏亮詩詞為人代寫,完全是沒有根據的臆度。如果是漢儒“槍手”代筆,文中難免有酸腐與局促之氣,帝王龍虎的氣度,絕非常人摹描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