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心積慮壹南北(1 / 3)

——一心侵宋的完顏亮

公元1156年,金正隆元年,完全坐穩帝位的完顏亮接受群臣所上尊號:聖文神武皇帝。精挑細選是我們的追求,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完顏亮開始“廢朝”,“常數月不出,有急奏,召左右司郎中省於臥內”。這位爺不上朝當然是不因為身體不好,而是因為太好,肉類食物吃得又多,性欲旺盛,天天在女人肚皮上消磨青春荷爾蒙。這年陰曆六月庚辰日,宋朝的欽宗皇帝在五國城含恨而死,他在金國的封號是“天水郡公”。欽宗趙桓之死,有被戮和病死兩說,但他的這一死亡時間與完顏亮大規模殺戮宋、遼宗室降王時間還有幾年,似乎是病死。金世宗詔暴完顏亮“罪惡”的詔書,又指斥他殺害趙桓等人。無論是他殺還是病死,這位欽宗皇帝均不是安死床簀的善終。當然,趙桓之死,金人秘之,南宋並不知曉。

貶居永州的張浚仍舊不忘朝廷和國事,認定金人肯定近期要南侵,便上疏道:

“今日事勢極矣,陛下將拱手而聽其自然乎,抑將外存其名而博謀密計以為久長計歟?臣誠恐自此數年之後,民力益竭,財用益乏,士卒益老,人心益離,忠烈之士淪亡殆盡,內憂外患相仍而起,陛下將何以為策?今天下譬如中人之家,盜踞其堂,安眠飽食其間而陰伺其隙,一日之間,其舍我乎?”書奏,不報。不久,張浚又上書::“向者講和之事,陛下以太母為重爾。幸而徽宗梓宮亟還,此和之權也。不幸用事之臣,肆意利欲,乃欲翦除忠良,以聽命於敵而陰蓄其邪心,故身死之日,天下相慶,蓋惡之如此。方奸雄之人,拳於富貴,分別黨與,布在要郡,聚斂珍貨,獨厚私室,皆為身謀而不為陛下謀也。坐失事機二十餘年,有識痛心。失賢才不用,政事不修,形勢不立,而專欲受命於敵,適足啟輕侮之心而正墜其計中。臣願陛下深思大計,複人心,張國勢,立政事,以觀機會,未絕其和,而遣一介之使與之分別曲直逆順之理,事必有成。”古

這下可惹惱了宰執萬俟禼和湯思退,他們與高宗認定金朝並無挑釁進侵之意,張浚完全是危言聳聽,下詔嚴禁張浚在永居不亂說亂動,斥他為“邀譽而論邊事”,乃“腐儒無用之常談”,目的在於“以冀複用”。高宗君臣,掩耳盜鈴如此。不過,萬俟禼“幸運”,轉年即病死,沒有看到張浚黑色預言成真的那一天。張浚還算好彩,沒有被嚴罰。這一年,東平進士梁勳上書,認為金人必定舉兵南侵,朝廷應該預先防備。高宗趙構大怒,親自下詔把梁勳遠貶千裏之外的州軍,並嚴詔表示:“講和之策,斷自朕誌,秦檜特能讚朕而已,豈以其存亡而渝定義耶!近者無知之輩,鼓倡浮言,以惑眾聽,至有偽撰詔命,抗章公車,妄議邊事,朕甚駭之。自今有此,當重置憲典!”由此,也道出了高宗趙構才是真正投降派幕後總頭子的實情。

金正隆二年春,完顏亮在武德殿,忽召吏部尚書李通、刑部尚書胡勵、翰林直學士蕭廉,很神秘又繪聲繪色對三人講:“朕昨夜做夢到天廷,殿中之人皆矮小如嬰兒。忽然,我聽見天帝下旨,授朕天策上將(李世民曾有的封號),命我征伐某個國家。朕受命而出,騎馬出門,見周圍鬼兵無數,朕向空中發一箭,眾鬼兵皆大聲應諾,服從號令。……驚醒之際,聲猶在耳。朕忙派人去廄中看視所乘禦馬,渾身汗水。又取我箭袋,也發現少一隻金箭。如此異夢,是否上天感應,讓朕平定江南呢?”

三個人互視片刻,馬上齊齊下拜稱賀。

完顏亮仍舊故做神秘狀,“戒(三人)無泄於外。”當其時,他侵宋的決心已定,隻不過先找幾個文臣來,試探一下他們的反應。吏部尚書李通揣知完顏亮之意,接連引薦自己的好友張仲軻與馬欽入朝為諫議大夫等職,盛談南宋富庶多寶物,迎合完顏亮。昔日被金國俘虜的宋朝宦者梁珫也不是省油燈,每每在內殿向完顏亮提及高宗妃子劉氏有傾國美貌,引動皇帝南侵。完顏亮心有成算,派人簡選精潔衾褥,連劉妃日後的鋪蓋都提先預備好。

正隆三年開春,宋朝的“賀正旦使”孫道夫回國前,完顏亮召見,責斥南宋北押金國逃人,又責南宋在邊境盜馬鞍馬備戰,還特別責斥南宋自秦檜死後對金國態度不如以前恭敬。上述指斥,百分百都是找茬挑刺,他開始為戰爭找鋪墊。

一日,完顏亮召張仲軻、馬欽以及校書郎田與信三個文臣論《漢書》,旁有值衛將校女真人迪實侍立。漢化的完顏亮,讀書挺細,他撚起話頭:“漢朝封疆,不過七八千裏,今我國幅員萬裏,可謂是廣大之國啊。”

張仲軻人精一個,順接完顏亮話頭:“本朝疆土雖大,而天下一分為四,南有宋國,東有高麗,西有夏國,若能天下一統,才真正算得上是泱泱大國。”

完顏亮點頭。“欲伐宋國,有何口實呢?”

張仲軻:“臣聽說宋人買馬修備,招納山東叛亡之人,以此為罪,正可攻伐!”

完顏亮臉色朗然,撚髯笑道:“前些時候梁珫對我說,宋國劉貴妃資質豔美絕人,伐取宋國,一舉兩得。”頓了頓,好象是自言自語,“江南聞我舉兵,肯定慌忙竄逃遠地吧。”說這話時,完顏亮若有所思。

馬欽、田與信忙附和:“這些南蠻,即使遠竄,又能逃到哪裏!臣等皆知江南道路,人員虛實,到時定為陛下宣力!”

完顏亮扭頭瞧了瞧值班的女真人迪實,問:“你敢打仗嗎?”

迪實忙施禮:“受皇恩日久,死又何懼!”

完顏亮很滿意,他讓迪實落座,問這個軍將對於南宋軍事方麵的判斷:“你認為宋國敢出兵嗎?如果對方出兵,你能衝鋒陷陣嗎?”

迪實女真人,又是武人,拍馬奉承來得不是特別快,思慮良久,他回答:“為臣雖駑怯,也敢為陛下出死一戰!”

完顏亮又問:“宋國若戰,將於何地出兵?”

迪實答:“不過在淮上待我軍,應該不敢深入。”

心得意滿之餘,完顏亮自言:“上天肯定助我成功”,頓了頓,他又說出心中更深的想法:“朕舉兵滅宋後,過兩三年,再討平高麗和夏國。天下一統之後,論功行賞,廣賜將士,大家到那時候肯定就不計辛勞了。”

君臣幾個人“紙上談兵”,把未來美好的前景已經勾勒成“藍圖”。

不過,金國臣子中,也有直言之臣。派往宋國的使臣魏子平入辭,完顏亮試探他的話頭:“你覺得蘇州和大名哪個地方好?”

魏子平當然知道皇帝心意,但他沒有附和說什麼江南富麗,反而力稱大名好:“北地宮室、車馬、衣服、飲食皆勝一籌,江南地方卑濕,氣候溽熱,當然不如上國之地。”

聽魏子平這麼一說,完顏亮不悅,心中怪這位臣子不解人意。

魏子平不解人意,金國“解人意”的臣子大把。吏部尚書李通、左宣徽使敬嗣暉皆是阿諛之臣。不久,完顏亮召這兩人及翰林學士翟永固、韓汝嘉四人入殿,與他們商議要大修汴京,想從燕京再遷都,以此方便南侵。李、敬二人立刻叫好,大稱天時地利人和要大一統。翟、韓二學士梗直,勸諫說:“燕京興營不久,帑藏已乏,民力未蘇,豈可再耗費巨億營建汴京?宋國通好已久,年年按時進獻歲貢,如果我國興兵,恐怕師出無名。”

聽慣了依維附和之語,登時大怒,厲聲大喝:“此事非你們所知!”揮袖斥二人出殿。

沒過幾個月,汴京北宋時的舊皇宮發生火災,完顏亮正好借這個機會,派左丞相張浩、參知政事敬嗣暉(老敬因阿諛而升官)前往汴京重新大修宮室。張浩渤海大族出身,為人謹慎,諫勸中都甫成,財力困乏,應緩營汴京。完顏亮不聽。臨行,完顏亮又向他詢問征伐宋國的利害關係,張浩不敢正麵抵觸皇帝,婉言道:“臣觀天意,趙氏必不長久,可待其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