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心積慮壹南北(2 / 3)

完顏亮聞之愕然:“何以知之?”

張浩言:“趙構天子,以疏屬為皇儲,他日必禍起蕭牆,自可不煩用兵,其國自亡。”

完顏亮“雖喜其言而不能從。”平素這位皇帝動輒以“天”說事,但其實他是個現實主義者,深知“天”是不會憑空幫他滅掉宋國的,隻有血與火的征伐才可做到。

派出張浩等人修營汴京,完顏亮不放心,又派心腹太監梁珫去監工。大公公盡心盡責,不計成本,隻要最貴最好,不論金銀多少。“運一木之費至二千萬,牽一車之力至五百人。宮殿之飾,遍傅黃金,而後間以五彩,金屑飛空如落雪,一殿之費以億萬計。”往往完工之後,梁公公四處審驗,稍有不如意,馬上命人拆毀重造。麵對這位驕橫跋扈的大公公,張浩等人隻能聽之任之。

為了進一步加緊戰爭步伐,金國於正隆四年(南宋紹興二十九年,公元1159年)突然廢罷用於宋金雙方商業貿易的密州、壽州、蔡州、鄧州等地的榷場,隻留下泗州一處榷場,每五日一開。“時出不意,南北商旅,棄物貨而逃者甚眾,既而無所得食,漸至抄掠”,造成了很大的恐慌。

一日,完顏亮上朝,大聲對宰相大臣講:“宋國雖臣服,並非真正遵守盟誓,近來,朕聽說他們招納我國亡叛之人,又在邊地買馬備戰,我們不可不防。”

以此為借口,完顏亮下令在金國轄下各族及諸路州縣中籍丁充軍,“凡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皆籍之”,大肆擴充軍旅,逐漸加速了戰爭機器的運行。“金(國)方建宮室於南京,又營中都,與四方所造軍器材木,皆賦(斂)於民。箭翎一尺至千錢,村落間往往椎牛以供筋革(弓弦甲皮),以至鳥、鵲、狗、彘,無不被害,境內騷然。”

金國罷榷場、營汴京、籍軍兵,動靜不可謂不大。從金國出使還歸的南宋官員憂心忡忡,勸諫高宗趙構,特別提醒金國在汴京大肆營建,肯定有南侵之意,讓高宗留心。高宗趙構先是一驚,然後釋然:“金人營汴京,不過是修行宮罷了。”黃中回言:“臣見金人役夫數十萬,行事浩大,不可能是隻為修行宮。倘若金人徙都於汴京,士壯馬健,數日即可馳至淮上,不可不備!身為宰執的湯思退等人聽說此事,反而怒氣衝衝斥責黃中“驚擾聖聽”。認定金國不會渝盟生事。

年底,金國賀正旦使施宜生、副使耶律翼入杭州,南宋吏部尚書張燾接待來使。金使賀宜生是閩人,本是北宋進士,靖康時南逃,後因懼罪入偽齊,再後來就為完顏亮擢用為尚書禮部侍郎,派他為使臣去南宋。施宜生:“自以得罪北走,恥見宋人,力辭,不許。”老施硬著頭皮入南宋,心懷故國,與張燾茶飲時,見身邊左右隨從少,就打暗語警示張燾:“今日北風甚勁!”表麵上是談天氣,實則提醒張燾:“北風”即金國要入侵。他還怕張燾不明白,又大聲對身邊隨從吆喝:“筆來!筆來!”聽上去是索取紙筆,實際上告訴張燾金人“比來”,即“馬上就來”的意思。張燾聰明人,自然會意,密奏高宗趙構,提醒皇帝應該早做戰爭準備。

其實,這批金使及隨從,除賀宜生以外,副使耶律翼等人皆是完顏亮認真擇選,暗懷任務而來,其間還有不少負有間諜使命的畫工,他們沿途詳盡繪製自金宋邊境到南宋臨安一路的詳細地圖、城郭、山形、地貌等等,回去後統一整理,作為金國南侵的興兵資料。回去後,完顏亮覽見杭州湖山秀美,城郭繁華,非常高興,他讓間諜畫工把杭州景色製成屏風,又添畫自己戒裝駿馬於吳山之上,題詩曰:“萬裏車書盍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勃勃野心,躍然紙上。

施宜生自以為他和張燾的對話外人不知,但他身邊的隨從以及混入南宋的金人奸細早已把情況上報。回到金國後,施宜生即遭逮捕,被處以烹刑,全家誅死。

這位施宜生,詩文作得極好。使宋期間,他參觀五代時吳越國王錢鏐的一處遺跡,有感而發,作《錢王戰台》詩,詩意看似曠達、闊遼,實則充滿感傷與憂憤:

層層樓閣捧昭回,原是錢王舊戰台。山色不隨興廢去,水聲長逐古今來。年光似月生還沒,世事如花落又開。多少英雄無處問,夕陽行客自徘徊。

字裏行間,陰風森森,似乎已經有了某種不詳的預感。反觀他青年時代一首《題壁》詩,淩雲壯誌,揮灑自若,自有滿腔壯烈豪情:

君子道窮誌不窮,人生自古有飄蓬。文章筆下千堆錦,誌氣胸中萬丈虹。大抵養龍須是海,算來棲鳳莫非桐。山東宰相山西將,真把前功論後功。

完顏亮方麵,在內部加緊控製,“統一思想”,絕對禁止任何反對他南侵的聲音。太醫祁宰直諫,表示金太宗時代君明臣勇,尚不能消滅宋國,時移人異,軍隊素質下降,加之軍旅擾民,天時地利人和三方麵均不利於南伐。完顏亮大怒,立命衛士送祁宰於鬧市戮之,家財全部充公。“金人哀之”。殺掉一個太醫也就算了,完顏亮的嫡母徒單太後因勸阻南伐,也被完顏亮殺掉。

先前,徒單太後有侍女名高福娘,像貌美麗,入宮通問時被完顏亮看中,色勁衝天的完顏亮把美人推倒在地就開苞。後來,雲雨數度,高福娘被完顏亮“發展”為自己的眼線,專門伺察徒單太後的一舉一動,無論是出去遊觀還是接見親戚、大臣,高福娘皆會一五一十詳細稟告完顏亮,“(高福娘)複增飾其言,由是(太後與完顏亮之間)嫌隙日深。”枕邊風的添油加醋,效果最大。最早參與謀弑金熙宗的思恭家宅與徒單太後所居寧德宮相鄰,他受命興討反叛的契丹諸部前,拜謁太後辭行,講出自己對當前大舉南伐的憂慮。徒單太後其實也沒說什麼,隻是歎息附和而已。高福娘忙入宮見完顏亮,具陳經過,編排說太後與思恭等人屏人密謀,“金主(完顏亮)疑太後有異圖”,頓起殺心,就立命殿前點檢大懷忠:“你去見太後,隻稱皇上有詔,讓她跪受,立即殺掉!”

大懷忠(真是大壞種)與高福娘等人率兵士突入寧德宮時,徒單太後與宮女正在玩牌棋。大懷忠高喝“皇帝有詔”,命徒單太後下跪,“太後愕然,”以母跪子,已是大悖禮製。剛一跪地,高福娘就從案上操起鎮紙猛砸太後後腦,畢竟女人氣力小,太後被砸摔伏地後掙紮又起,大懷忠上前,扯下徒單太後身上的巾帶,絞住對方脖子,把太後活活勒死。殺掉徒單太後仍不解氣,完顏亮命人焚屍,“棄其骨於水”,又殺太後左右十數人。事後,完顏亮封高福娘為勳國夫人,“且許立為妃”。完顏亮疑忌徒單太後,也自有其道理。女真部族本來母係勢力就強大,漢化之後,從大禮上講當朝皇帝嫡母太後在政治上處於尊顯之位,如果太後真想廢帝,還真不是一件特別難的事情,況且完顏亮本人得帝位就不正。所以,殺掉徒單太後,完顏亮最直接的感覺就是除掉了心腹之患。

國內大事料理已畢,完顏亮在國內簽軍,“計女真、契丹、奚三部之眾,不限丁數,悉簽而起,凡二十又四萬……又簽中原漢兒、渤海,十七路,合蕃漢兵二十七萬,仿唐製分為二十七軍。”同時,金帝在國內括馬60萬匹,又籍諸路水手,共三萬人。為了攻宋便利,完顏亮又雇用宋朝降將孔彥舟為南京留守。

這個孔彥舟在靖康年間是北宋的京東西路兵馬鈐轄,金軍入冠,身為宋將的他不僅不抵拒戰鬥,反而率所部軍兵殺掠人民,劫財燒房,渡河南逃。後來,南宋要抓捕他,老孔便率兵投降了劉豫的偽齊,數度帶兵入侵南宋。偽齊被廢,孔彥舟仍為金人賣命,攻城掠地,殺人無算,官至兵部尚書、河南尹。這個漢族敗類,不僅大德方麵壞,私德也壞,“荒於色,有禽獸行”,見其妾所生的十二歲女兒姿貌秀麗,他竟然把這個親生骨肉奸汙,並苦虐其母,讓她對外聲稱此女非老孔骨血,最終讓老孔順利把這個親生女兒也納為妾,“淫毒****,古今罕有”。此外,下屬官員欠下巨額官錢,隻要把老婆送上門讓孔彥舟“享用”,高興之餘,他總是大筆一揮,勾銷下屬的欠款。這樣的一個禽獸王八蛋,對金朝一直“忠心耿耿”。由於漁色過度,孔彥舟得了脫陽症,將死之際,還不忘上書完顏亮,獻策“伐宋當先取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