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二十幕 上(二)(42)(1 / 1)

“噢,噢。『可*樂*言*情*首*發』”那隨從連連點頭。“為買禮物總共花了多少錢?”晉金存吸兩口煙後又問。

“三百多兩。花的錢有點多了。”隨從賠著小心。

“那倒沒啥,”晉金存吐一口煙,“人生就是做買賣,有支有收,隻要值得支出,就不要心疼,不過你們也可以想點辦法,我聽說尚吉利大機房最近買了機動織機,出貨很多,賺錢不少,你可以讓收稅的他們去問問,好像使用機器也應該納稅的。”

“好的,好的。”隨從很機靈地眨著眼睛。

“這事讓我去吧。”一直默坐在一旁散漫翻書的雲緯,這時突然開口。

“哦,你去?”差不多忘了雲緯坐在一邊的晉金存一怔。

“不就是訛他們家點銀子嘛,我就說我要試穿他們家新出的綢緞,我看他們敢不給!”

“好,好,”晉金存眼睛一亮,“你們女人出麵辦這事更好一些,萬一有人說起來,我就講我不知道!”

雲緯鼻子裏哼了一聲,慢慢轉過身去……

看看暮色已經上來,雲緯起身打開自己的那口樟木箱,從自己這些年積攢的體己銀錢中,拿出了四個五十兩的大錠,包在了一帕絲絹裏——像大多數富人家的女人一樣,雲緯也已學會了攢體己錢。

這便算做是從尚吉利大機房弄來的!

後晌,她一聽見晉金存要隨從去尚吉利機房要稅,心就倏然一縮,她知道這是變相的訛,她即刻就對晉金存生出一股更大的憤恨來。尚家的那點錢來得容易嗎?那是用汗水、靠儉省,甚至是拿女兒的身子換來的呀!如今,有關尚家的兩件事已經深深刻進了雲緯的腦子裏,一件是尚安業的下葬,那個老人為了省下一點錢,是用席片包住身子被埋進冰冷的土裏的;一件是尚達誌為弄到銀子買織機賣了女兒,達誌和女兒那天在泰古車糖公司店堂門口抱頭相哭的場麵,把雲緯的心都揉碎了。對這兩件事的記憶,使雲緯心中原有的那股對尚家的氣恨變得淡薄了。尚達誌當初為了保住絲織祖業不和自己私奔的舉動,在今天的雲緯看來,仿佛也有可以理解的地方。而一旦她對尚家的氣恨變淡,原先被她壓在心底的對達誌的愛就又翻了上來。現在,達誌的舉止行動,尚吉利機房的興衰安危,又都在她的關注之中了,所以,她一聽到晉金存要去尚吉利訛錢的話,就先氣得打起哆嗦來。狗東西,你不動不搖,派人就要去把人家辛辛苦苦用汗水用眼淚積攢起來的錢拿走,這算什麼道理?

可後晌雲緯不敢多嘴,更不敢把自己心中的憤恨表現出來,她曉得晉金存要辦的事誰也擋不住,她隻有另想辦法替達誌把這個災難擋開,於是便提出,自己替晉金存去尚吉利大機房弄錢。

達誌,你放心,這個災我既然知道了,就不會讓它落到你的頭上!

你安心做你的事吧!我真不明白你們尚家為什麼會迷絲織迷得那樣深,可你既然迷上了,你就迷吧……

她把那四個大錠包好往手袋裏一塞,便出門吩咐轎?:去尚吉利機房!

離著尚吉利還有百十步遠,雲緯便叫落轎,令轎?站在原地等,自己一人向大門走去。尚家臨街的店堂門也還沒關,櫃台上點著兩根蠟燭,達誌正一人借著燭光伏在櫃台上算著什麼賬目,雲緯輕腳走進去,沒有吭聲,隻是默然望著正聚精會神算賬的達誌。

這十來年間,在這麼近的距離上這麼不受幹擾無所顧忌地看達誌,還是第一次。他顯得瘦了;眼角已有了那麼多雞爪紋;左手背上有一道挺長的血痕,是什麼時候劃破的?衣服怎會這樣破舊?左襟上撕破一個口子,右肩上有一大塊汙跡,是染印綢緞時濺上的顏料?頭發顯然很久沒洗了,亂蓬蓬的。嗬,達誌,虧你還是個老板,你的日子怎會過成這樣?……

達誌大約是算完了一筆賬目,推開算盤抬起了頭,他看見站在櫃台外的雲緯,驚得“哦”了一聲,他根本想不到她會在這個時候一個人來到他的店裏。

雲緯無聲地站在那兒,雙眼定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