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清低頭不語,既不為自己辯解,也不為自己開脫。

眼神卻連半分波動都是沒有的。

朱夫子沒罵他,而是沉默片刻,還是問道:“為何認罪?可有人逼迫於你?”

裴元清搖搖頭:“並無。”

“才短短一段時日,怎地瘦了這樣多,有無受刑?”

裴元清頭更低了:“並無。”

朱夫子想不通:“那是何故?你父親亡故得早,這些年來,我待你如子,哪怕你做錯了事,難道就不能回頭了嗎?也不容許我關心嗎?”

“啊?”

慈愛關切之心,言溢於表。

裴元清聞言微微顫抖,他終於抬起頭,看見朱夫子的眼裏並無厭惡、責怪、失望,而是一片擔憂與心疼。

他頓時動容,眼角微微泛紅。

啞聲道:“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何至於此。”朱夫子歎息道。

終究還是將他扶了起來,霍陵也上前去搭了把手。

扶著他們二人一同坐到低矮簡陋的石鋪上。

裴元清看了看窗口那寸虛無縹緲的些許光線,眼神並未太大的波動,隻是一片平靜的死寂。

朱夫子等人也沒有催促他。

他沉默了一瞬,才開口,娓娓道來這一切的因由。

黎星也微微走近,聽到了那個滿是遺憾的故事。

“那是兩年前的事了……”

“那年禦庭湖畔的詩會,我原本是不想去的,實在不好拂了伯父的麵子,便去了,六月時節多雨,陰雨連綿,路上受了風寒,病了幾日,怕延誤歸期,便庫了倆馬車。”

“我就是在那時,遇到了婉娘。”

“她被撞到,汙水濺了一身,看起來狼狽極了,她又瘦又沉默。”

“我帶她去醫館,卻發現她身上好多傷,幾乎是傷痕累累……”

“她實在是個可憐人。”

“第二次見麵,她在街頭被草繩拴著,當街典賣。”

他說到這兒,黎星就明白了,畢竟他從前在芙蓉館那種地方,這樣類似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些,雖不曾親眼見過,但也聽過不少。

這就是所謂的典妻了,是指有的窮苦人家,日子實在窮得過不下去了,將自己的妻子典當給別人生兒育女,做夫妻,立下契約,三五年後妻子再回家。

就如同一件物品,沒錢了,周轉不過來,先典當出去,等過一段時間再贖回來。

哦,贖回來的時候還不用付銀錢,因為妻子這件商品,她本身就已經過應付的代價或者可以說是利息了。

做妻子的人格尊嚴生命以及一切,都捏在丈夫手中,她就算被賣出去了,依舊還是屬於丈夫的,就算死了也是一樣。

決定權和賣身的銀錢都掌握在丈夫手中,對女子來說毫無人權,更不講任何意願和情願。

隻是未曾想過當街這樣毫無尊嚴,如牲畜一般,一般而言,做丈夫的都會覺得丟臉,隻會私下議價買賣。

大概是因為她沒有娘家可以依靠吧,一旦嫁人,身家性命一並依托給丈夫,再加上她運氣不好,遇到阮二郎這樣的無賴混子。

隻是沒想到阮二郎那個潑皮,竟然如此毫無廉恥,真是無比的下作又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