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風鈴空靈的聲音似乎從幽靜的山穀中隱隱約約的飄來,悠揚地漫過藍蓮街。此時有人感歎世界的美妙,有人靜靜地聆聽風鈴的悠揚,還有尚在睡夢中的人,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逸出一絲淺淺的微笑,連夢境也更加的美妙了。
每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在懸燈上的時候,懸燈就會像風鈴那樣細微而悠揚地發出“叮鈴鈴”的響聲,空穀幽蘭般的聲音總是那樣的讓人陶醉。
付辰望著那些逸散出的淡藍色微粒,感受著風鈴一樣的蕩滌心靈的聲音,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靈魂仿佛出離了身體,隨著那些微粒,隨著空靈的聲音緩緩地往上飄,憂愁不見了,煩惱不見了,如臨仙境的美妙與輕鬆讓他的嘴角也逸散出一絲淺淺的笑。
可當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時,笑容在刹那間便灰飛煙滅,而他的靈魂倒抽回身體,從天堂掉入地獄。
幾個小時前,付辰還在家裏睡覺的時候少有的做了一個好夢。他平時總是做著各種各樣的噩夢。在夢裏曾被槍射殺過,子彈穿過胸膛的聲音哪怕在夢醒之後也在耳膜上震動;曾被人手撕成兩半,兩隻手插穿他的腹部,肚子裏麵的腸子被硬生生地扯下來,然後那雙手再一寸一寸地撕裂他的身體,緩慢而用力;還曾被惡鬼在夜裏追著滿世界地跑,但不論如何跑,身後的惡鬼都窮追不舍,身前既看不到太陽的升起,也看不到任何的活物,總是那麼的陰冷死寂……
而這些夢都有一個可怕的共性,那就是付辰總能聽到一陣陣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而這些笑聲,不是他爸爸的,就是他媽媽的,從沒有例外。他們既不“哈哈”笑,也不“嗬嗬”笑,總之他們從不像人類那樣笑,他們的笑聲讓付辰感覺頭皮被無數的鋼針紮著,而身體如同浸在溫度已經降到了零下卻不結冰的水中。有時夢裏沒有陰森的冷笑,這時候付辰一定會看見他父母的臉,他們的臉每次都慘白得毫無人色,有時長著駭人的獠牙,有時淌著腐臭的汙血。
幾個小時前付辰的那個夢是個好夢,那是因為他又夢見了自己被惡鬼在漆黑的夜裏追著滿世界地跑,他在地上踩著紙錢慌亂地逃竄,在樓頂上頂著寒風不要命地狂奔,陰冷的笑聲從他的每一個毛孔滲透進血液裏麵,每一個毛孔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但在他絕望的時候他看見了霍妍,她帶著耀眼的光芒從天而降。
那一瞬間光明不費吹灰之力把黑暗逼得節節敗退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到付辰的視界之外,晨曦把一切陰冷都蒸發,包括前一秒緊攥著付辰心神的笑聲。
這一刻付辰望著霍妍朦朧的笑,整個身體都沐浴在一種久違的安全感之中,如同小時候的午後,躺在學校的室外乒乓球桌上,慵懶的身體被溫暖的陽光靜靜地包裹住,輕輕合上的眼皮流動著整個世界的光明與祥和。
當付辰在這樣的滿足裏蘇醒過來的時候他知道這是一個夢,而比知道這隻是一個夢更加不幸的是他聽到了樓上父母房間裏傳來的聲音。有吵架聲,有咆哮聲,接著有桌子挨揍了,有杯子被滅殺了。
他們總是這樣,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持續了多少年付辰已經記不清了。他們從前還喜歡打付辰,也常常罰他在一堆遺像麵前跪上幾個小時,而現在付辰長大了,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打不過他,不再打他或是罰他跪了,但仍然總是那麼蠻橫無理地訓斥,哪怕隻是他在夾菜的時候筷子不小心在盤子邊緣敲出了聲響這樣根本無關對錯的小事都會引來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而父母在這時候是最團結的,團結得讓付辰覺得萬分的諷刺與荒唐。
此刻聽見杯子摔碎的聲音,付辰心裏狠毒地期望著他們撿起地上的碎片,同時割開對方的脖子,要是還沒死透就相互掐住對方的脖子,往死裏掐,等他們死了,世界就清淨了。
忽然間付辰又覺得自己十惡不赦,瞬間被迷茫和煩躁給淹沒,拳頭在牆上狠狠地打了幾下,發泄著自己的憤怒,把自己胡亂套進衣服裏麵,帶上手機和一些零錢逃出了家門,大霧撲麵而來,付辰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