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班回家撿孩子(1 / 2)

入夏,雨總是來的很急。

淩晨1點,顧麥拖著飛行箱從晚班機組的中巴車上下來。雨依然在下,隻是變得很小,仿佛凝聚在空氣裏的水蒸氣,細密地落在發絲和眉毛上,聚集成一粒粒小水滴。

顧麥皺了皺眉,打開了剛剛回準備室交材料時同事借他的雨傘。

按理說,今天應該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是他升f5之後轉左坐飛行的第一天,這意味著他的副駕生涯終於快熬出頭了,同事們都誇他天賦異稟,從飛院畢業短短3年多就離放機長隻差一步之遙。

但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使這次飛行徒增了不少變數,最後一段,延誤了一個多小時才推出開車不說,降落時還遇到了風切變。好在模擬機裏一遍一遍的特情考核訓練派上了用場,讓他處變不驚地當著責任機長的麵處理了個妥當。

其實,顧麥的個性並非遇事毫無波瀾,隻是他不太懂得表達,眼神終日平靜得猶如一潭死水,給人一種山崩於前都麵不改色的可靠感,甚至跟他瘦弱的身型形成了一種巨大的反差。人們都說,這是飛行員必備的素質。

可沒人知道,在今天起飛以前,他心裏剛剛經曆了一場劇烈的地震。

本來他是想把這個值得紀念好消息跟遠在老家的媽媽分享的,結果卻意外得知了另一個“好消息”,在他考上飛院後就和老爸離婚了的老媽,終於找到了自己後半生的幸福。這甚至讓他忘了打這通電話的初衷,淡淡地祝福了幾句,然後歉疚地表示,最近班排的緊,以後有時間再回去看她們,而“回家”這個詞,他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早在顧麥拿到錄取通知書、父母跟他攤牌的那一刻起,家的概念在他心底就越來越模糊,是啊,還有家麼?每次飛行連個可以發“起、落、安、妥”的人都沒有,那也大概就是沒有了。

從小區門口走回租的房子,要經過一條長長的上坡路,或許是因為下著雨,整天都不算順利,顧麥第一次覺得這條路遠得讓他走不動,一邊思索著要不要買個車,一邊又想萬一哪天公司給他調基地,有了車反而麻煩。

飛行箱的輪子隨著他緩慢的腳步發出懶散的滾動聲,在空無一人的路上被放大得讓人煩躁,他從褲兜裏摸出煙盒,輕車熟路的叼出一根含在嘴裏,結果卻發現身上根本就沒打火機,顧麥不耐煩地用拿傘的那隻手把煙別在耳後,卻在傘沿抬高的瞬間,看見對麵走過來一個人。

這個人穿的很少,寬大的白色短袖T恤空空蕩蕩地套在身上,從上坡走下來,被風灌得像個墜落的風箏,短褲下露出兩節纖長的小腿,估計應該挺白的,借著路燈肆意反光,腳上趿著一雙塑料拖鞋。

下雨的初夏深夜,溫度對他這身行頭絕對不友好。顧麥微微眯上眼睛,心裏猜測,這可能是一個剛跟父母吵架、一氣之下就跑出來的孩子。

孩子走得很急,塑膠鞋底帶起地麵上還未散去的積水,張揚地飛起。腳步聲一下下雜遝地摻進滾輪與地麵摩擦發出的噪音聲中,與他錯身而過。

在那0.01秒,顧麥偏頭,看見了少年眼睛裏一閃而過帶著潮濕的光亮,好似把空氣中蒸騰的水汽,彙聚在墨色的瞳孔裏。讓狹長上挑的眼尾,憑空生出柔和脆弱的美感。

不知什麼原因,又興許是某種猝不及防的悸動,顧麥回頭叫住了那個單薄的背影。

“那個,你等一下。”

路上隻有他們兩個,縱然背影再心緒不寧,也知道這是在叫自己,身形晃了晃,略帶遲疑地回了頭,眉峰一沉,眼神一掃剛剛的脆弱柔和,劍芒一般地射過來。

“有事?”少年故意壓低了嗓音,盡量讓自己顯得鎮靜不容侵犯,就好像此刻一身狼狽的根本不是自己。

顧麥這才迎著路燈把孩子看個仔細,是個輪廓還沒完全張開的少年,兩坨肉肉的嬰兒腮掛在巴掌大的臉上,秀氣的像個姑娘,可微微仰頭,露出線條分明利落的下頜,配上劍戟冷鋒般的神情,又如同一隻下一秒就會張嘴低吼的雄獅,時刻散發著壓倒一切的氣勢。

“額,也沒什麼事,”以顧麥一貫悶葫蘆的性格,這種不過腦跟陌生人搭話的行為,實屬曇花一現,他自己都在心裏納悶,不知該如何收尾,便在嘴上恢複了平日常態,用冷清平穩的語調說:“這麼晚了離家出走,不帶手機不方便。”

話音剛落,少年防備的臉色鬆動了幾分,驀地掠過一絲窘迫,把躲在褲兜裏的手攥緊。不得不承認,被對方說中了,自己非但沒有手機,剛剛走的太急,連錢都沒帶,但他不想就此就失了氣勢,眼皮下撇,盯著對方沾著水漬的黑皮鞋,掩飾著自己變得不知所措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