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小公寓的路上,怕顧麥難受,王澄蘇盡量把車開得很穩,但他還是低估了酒對一個會耍酒瘋的三杯倒的威力。
顧麥臉頰緋紅,一雙多情的大眼睛眼皮上挑,無辜地盯著小王素淨的側臉,路燈和車燈交相照在男孩透潤的肌膚上,像極了蜜色的琥珀。他撇撇嘴,小聲咕噥了一句。
王澄蘇往顧麥那邊湊了湊,眉眼彎彎地問,“哥,你說什麼?”
“太快了。”顧麥委屈地眨眼。
“難受?那我慢點兒開。”
王澄蘇分了些餘光給顧麥,空出一隻手去摸對方被酒精催得溫熱潮紅的臉。
顧麥頭向後一躲,蒙了層霧水的眼珠帶著責怪,“你開車怎麼這麼不專心!”
老司機小王被訓得莫名其妙,隻好可憐巴巴地收回手。
可顧麥仍不罷休,繼續氣鼓鼓地問,“哎,王澄蘇,你什麼時候會開車的?”
王澄蘇柔聲回答,“大一下學期吧。”
“哇,王澄蘇你都上大學了!太快了。”興奮和難過在顧麥的聲音裏交替,小王這才發現,剛剛對自己發火跟自己對話的人此刻思維有多混亂,又氣又笑地糾正他,
“哥哥,我大學畢業都兩年多了好麼?”
“什麼嘛?!真是的,你怎麼能這樣。”顧麥的聲音越發失落。
“我怎麼了?”王澄蘇不明就裏地皺起眉,墨色的瞳孔裏映著顧麥那副委屈哀怨的模樣。
“你怎麼…你怎麼能不等我一個人就長大了?我還有好多事兒想跟你一起做的。”
王澄蘇一怔,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對不起啊,哥哥,那你告訴我想做什麼?可不可以跟長大了的我一起做?”
顧麥沒出聲,小王等不及側頭瞥了一眼,人已經抱著個筆記本呼呼大睡了。
借此他索性把車停在路邊,輕手輕腳地將筆記本從顧麥懷裏抽出來。
皮質封麵的紋理被歲月磨得很淡,“飛行手記”幾個金字也有不同程度的掉漆。
這個本子,小王以前看顧麥拿出來過很多次,那個時候,顧麥還沒有現在這麼溫和愛笑,不過每次在上麵寫寫畫畫的時候,嘴角都會自動上挑,還堅決不給小王看。
奈何小王好奇了六年,如今終於撈到個機會,卻在節骨眼兒上近鄉情怯地退縮了起來。最後還是好奇心打敗一切,假模假式地在心裏對顧麥保證就偷偷看一眼。
而就這一眼,讓他伏在方向盤上沉默了幾個小時。
長達幾頁的“心願檢查單”一直更新至今,其中有一項被塗得很黑,分辨不出內容。其餘有些做過的,顧麥會在後麵一筆一劃地寫上“執行完畢”。還沒做的後麵就留著嗷嗷待哺的空白。
唯獨有一項與眾不同:
“陪王澄蘇一起長大。 失敗中斷”
分開的那六年來,顧麥沒有一天不是在這樣的遺憾中醒來,又在這樣的遺憾中睡去的。即使他把王澄蘇的名字鋪滿每一個晨昏,寫進每一陣風、每一片雲、每一場雨裏,都填補不了心上的空缺。
所以在這本日記一樣的自說自話裏,每一段末尾,都有一個統一的固定句式。
“王澄蘇,我很想你。”
每一次呼吸,都在想你。
***
這次意外過後,王澄蘇的畫倒是實打實的被更多人注意到了,憑借他天賦異稟的巧妙配色和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又圈了一大批粉,也算得上塞翁失馬。
很多美術館、策展人、出版社都相繼向小王拋來了橄欖枝,畫畫的同時還要通勤式的往返北京,給藝展、美術館親自送畫,跟出版社溝通新畫冊的設計排版、印製進度。每天工作都排的滿滿當當,但無論多忙多累,小王晚上也一定會回家。
一轉眼又是入夏,炙熱的風拂過北半球,太陽早出晚歸,雨水肆意豐沛,還有兩個多月,顧麥就計劃起今年小王的生日要怎麼過,他把“心願檢查單”裏一些未完成的項目列出來供男孩挑選。王澄蘇在他殷切的注視下選擇了“去南極摸企鵝”,正好還可以順路去看看世界最南端的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