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人在江湖(1 / 3)

“張嶽是我大哥,我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個大哥。誰動了他一指頭,我跟誰玩兒命!”馬三扯著嗓子說。

馬三對張嶽的確夠義氣。

以前還僅僅停留在口頭和行動上,在張嶽第二次勞教出來以後,馬三的打扮已經比女人還女人了。張嶽有點受不了,刻意地疏遠馬三。

馬三當然知道張嶽在刻意地疏遠他,馬三也知道張嶽為什麼刻意疏遠他,但馬三卻始終死心塌地地聽張嶽的每一句話。

那是因為,張嶽對馬三也絕對夠義氣。

就一件事兒,馬三就能記張嶽一輩子。

在張嶽1987年第一次被勞教時,馬三剛剛18歲,因為屢屢在街頭鬥毆被判勞教三年,當時他和張嶽在同一個號子裏。是清清爽爽的一個男孩子。

馬三是正常,但號子裏有人不正常。在勞教所那個閉塞、高強度勞作、時時防備被人暗算的高壓環境中,當時在當地勞教所的所有犯人中,馬三年齡是最小的,也是最清秀的。

當時張嶽、馬三他們勞教的內容是燒磚,恐怕天下最艱苦的工作就是在三十四五度的高溫下燒磚。在燒磚、運磚的這個過程中,無數人勞累加中暑昏厥,渾身濕漉漉地連人帶小推車倒在了運磚的途中。

據說,馬三第一天在運磚的途中就中了暑,倒地不起,就趴在那滿是石頭棱子的“路”邊。能趴在那種滿是尖棱的石頭上一動不動的,二狗認為隻有兩種人,一種是死人,一種是勞教所的犯人。

馬三咬著牙幹完了第一天。當天晚上,馬三哭了。馬三想自殘,想把自己的腿弄斷,這樣就可以不用幹活了。

就在馬三想自殘的時候,犯人中隊長進來了。

“兄弟,出來跟你談談!”

馬三順從地跟著中隊長走了出去,馬三發現:原來中隊長在不是“工作”的時候,還是挺和藹可親的。

中隊長把馬三帶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兄弟,馱磚挺辛苦吧?”

“嗯……”聽到這句話,馬三眼淚流了下來。畢竟,當時馬三隻有十八歲,雖然頑劣成性,但他的確還隻是個孩子。這次被勞教也是馬三第一次離開家,馬三終於過上了沒媽媽在身邊嘮叨的日子。但沒媽媽嘮叨的日子,馬三是那麼的無助。

“哥以後幫你想想辦法,換個輕鬆點的工種,好嗎?”

“真的嗎?什麼工種?”馬三涉世未深,他還不知道,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免費的午餐。

“數磚。”

“啊,那就輕鬆多了!”馬三喜上眉梢。

“嗯,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兒!”

“什麼事兒?”

中隊長脫下了褲子,亮出了那三寸不良之物……

從那天起,馬三就成了中隊長的“女人”。而且,馬三還經常遭到中隊長的威脅:“知道去告密是什麼後果不?知道不?你自己知道你幹了什麼不?”

“知道。”

“知道就好,再陪我兄弟去玩玩兒吧……”

幾個月以後,該中隊長刑滿出獄,張嶽很自然地當上了中隊長。

在張嶽當中隊長的初期,馬三屢獻殷勤,張嶽十分不解,而且十分討厭。

“你他媽的有病啊?”每當馬三給張嶽“獻殷勤”的時候,張嶽總是大罵。

“嗯,我知道了,大哥!”馬三這時候才明白,不是每個中隊長都有那樣另類的要求,不是每個中隊長都那麼傷風敗俗,不是每個中隊長都那麼缺德。那時的馬三,被強暴被淩辱已經成為習慣,當張嶽對他多少有些尊重的時候,他卻有點不知所措了。

張嶽看馬三年紀小,在號子裏一直對馬三很照顧,馬三感激不盡。

馬三雖然比張嶽早進去幾個月,但他比張嶽還晚出來幾個月。馬三出來以後無事可做,找到了剛剛開辦起“討債公司”的張嶽,非要跟著張嶽混社會。張嶽覺得馬三這人雖然有點不對勁,但是打架要債不失為一把好手,就收留下了馬三。

二人關係一直不錯,在馬三大概幫了張嶽四五個月以後,張嶽團夥雖然小有所成,但是還沒什麼大錢入賬。一天,在酒桌上,馬三終於對張嶽說出了他和以前中隊長的那個秘密。

“大哥,我想閹了我自己。我現在真的再也喜歡不上女人了!”馬三在入獄的時候還隻是個孩子,被中隊長蹂躪了兩年多以後,馬三真的隻能對男人感興趣了。

“別他媽的扯淡,告訴我,那人現在在哪兒呢?”張嶽震怒。

“開了一家出租車公司,他上班的地方在銀城商廈的七樓。”

“我找他去!”

“大哥……”

“別廢話了。”

“大哥……”

“你是我兄弟。”

第二天晚上,當年那個蹂躪馬三的中隊長左眼被打瞎,左側耳膜被重擊至穿孔,肋條斷了七根,左手五根手指全被折斷。

馬三聽到這件事以後給張嶽跪下了:“大哥!你就是我大哥!”馬三又哭了。

張嶽在20世紀90年代初收的四個江湖大哥級別的小弟中,馬三和富貴都曾給張嶽跪下,都是心悅誠服地一拜——人家土匪頭子張嶽就有這本事。

這次張嶽挨了一槍,馬三瘋了,真瘋了。

“馬三你少喊兩句行嗎?”趙紅兵又朝馬三吼了一句。

“紅兵大哥,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張嶽是我大哥,我一定要為他報仇!”馬三說完,轉頭走了。

馬三前腳剛出門,李武進來了,自己進來的。

“紅兵,沒事兒吧?”李武朝趙紅兵笑了笑,笑得挺輕鬆,像是剛才的事兒根本沒發生過。

“沒事兒。你沒事兒吧?”趙紅兵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李武的胳膊。

趙紅兵的表情有點尷尬。

趙紅兵沒想到自己一時火大踹了李武,李武居然還主動跟自己說話。盡管此時趙紅兵也意識到自己踹李武一腳有點過分,再怎麼說李武也是自己多年的兄弟,而且對自己一直畢恭畢敬。但趙紅兵是個極愛麵子的人,類似於“不好意思,剛才我有點急”這樣的話趙紅兵是肯定不會說出口的。他這樣拍拍李武的肩,已經表示他意識到自己剛才過火了。

張嶽尚不知趙紅兵和李武在醫院走廊裏發生不愉快的那一幕。

“你們倆說什麼呢?”張嶽對趙紅兵和李武說。

“沒說什麼,琢磨怎麼收拾老古呢!”

“哦!”

這時,張嶽病房裏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擠到了走廊裏。

江湖中人聽到張嶽受傷的消息,都來看望張嶽了。走廊裏,擠滿了形形色色的大小混子,起碼百十來號。

趙紅兵算是看出來了,張嶽在這裏根本就沒法安心養傷。

趙紅兵和司機老火幹脆就站在門口,把來看望張嶽的人一一支開。但即使是這樣,還有一些“非要看看大哥現在怎麼樣兒”的兄弟硬往裏闖。江湖中人,遵守規矩的本來就不多。趙紅兵又礙於一些熟人的麵子,不得不放進去一兩個,放進了一個,肯定就還會進第二個。讓誰進不讓誰進啊?

晚上十點多以後,人終於散得差不多了。病房裏,隻剩下趙紅兵和帶著幾個小兄弟保護張嶽的蔣門神。

“張嶽,你不是在這醫院裏挺熟嗎?換個房間吧。你在這裏根本沒法休息!”趙紅兵說。

“嗯,紅兵大哥說得對。”蔣門神隨聲附和。

“換就換吧!”

當晚,張嶽換了個病房。張嶽換完病房後,趙紅兵被沈公子打電話叫回去處理工傷事故了。沈公子已經和那些人糾纏了一整天,沒趙紅兵出麵根本擺不平了,趙紅兵隻得回去。

這次為了避免被人打擾換的這個病房,很有可能救了張嶽和蔣門神一命。

據說,不知深淺的老古知道這次是徹底得罪了張嶽,與其被張嶽打死打殘,不如先下手為強,先把張嶽打死打殘再說。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派多個手持槍械的人去了張嶽以前的病房。但發現張嶽的病房沒人後,老古的人迅速撤離了。如果真的遭遇到了張嶽和蔣門神,槍戰過後,誰勝誰負還未可知。

當然,老古當晚是否真的曾派人去再次對張嶽下手已經無法考證,老古肯定不承認他自己幹過這事兒。也或許,這就是張嶽等人編造的故事。

二狗認為這事兒純屬子虛烏有也有可能,因為,張嶽對老古動手似乎當時借口還不是十分充分。為什麼說不充分呢?因為張嶽雖然明知道當時對他開槍的是老古的人,但畢竟不認識究竟是誰,沒法把這賬算到老古頭上。但如果說有人親眼看見了老古的人又帶槍來醫院找張嶽了,那麼這借口就充分了,就有充足的理由去找老古算賬了。

即使是黑社會,想動手也得有借口有理由的。絕對的橫行霸道蠻不講理,起碼在當地是行不通的。

老江湖張嶽懂這一點,而且懂得利用這一點。

反正這次是老古的人先開了槍,他老古總不能報案吧?

既然老古不能報案,那張嶽就開心了。張嶽最煩警察,嚴春秋成天盯著張嶽在幹什麼。

還沒等張嶽具體安排下一步行動時,馬三已經帶著人開始行動了。

馬三這次是鐵了心要幫張嶽複仇。二狗認為馬三此舉目的有二:一是現在張嶽在刻意地疏遠他,而且張嶽現在手下也有很多新的心狠手辣的兄弟,多馬三一個不多,少馬三一個不少。但馬三就要證明給張嶽看,雖然你現在有那麼多兄弟,但是對你最忠誠而且辦事兒能力最強的依然是我這樣的老弟兄。二是張嶽對馬三有恩,有收留之恩,也有幫其報仇之恩,馬三這次就是要報恩。

當時,當地的討債生意並不好做,由於經濟極其不景氣,死賬的概率比以前多了很多。如果說幾年前張嶽帶領富貴、馬三等人靠要債起家時,當地的死賬概率在20%左右的話,那麼到了1997、1998年,死賬的概率起碼有60%,根本就沒法做了,總不能把欠債的人全逼跳樓。在1996、1997年,張嶽尚在獄中,馬三也沒有更多的“大生意”可做,無奈之下,馬三轉行了。1998年,馬三開了個半賭博、半娛樂性質的遊戲廳。那時當地遍地都是這樣的遊戲廳,大大小小有上百家,經營的遊戲機隻有一種叫幸運滿貫的麻將遊戲。相信在1998年前後,東北17~22歲的男孩子都玩過這東西。

這個“幸運滿貫”對社會的危害遠比當年李四開的撲克機賭博危害要小,就算是故意要去輸,每天最多輸個三四百塊錢。在1997年前後,由於因撲克機連續造成兩樁命案,當地徹底取締了撲克機。在取締撲克機之後,經營幸運滿貫的遊戲廳就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了當地的大街小巷。

當時馬三經營的遊戲廳開在市中心商業區,算是好地段,而且馬三的遊戲廳起碼有八十多台遊戲機,規模不小,馬三的收入也相當不錯。其實當時馬三已經算半脫離了張嶽的組織,而且自己也有一份相當不錯的收入,如以常理度之,馬三應該安分地過日子才對。但馬三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的思維模式肯定和正常人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