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稿?那時的孩子?

也許不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也許這條血脈裏含著些奇妙的毒一代代傳承徹骨的仇恨與相似的命運誰都別想逃過也許我的未來也將是她此生的重演其實我倒不在乎隻要能活下去其它再沒有什麼真正可怕的

記不得是在什麼地方看到那個故事的大雪裏的野狗啃著一星期前的骨頭期待著化雪後再找到另一根我想也許我也可以如果她僅僅是將我丟掉而不殺死也許我也可以像野狗一樣活下去

我為此真心向神祈禱企盼得到一點護佑隻要能活下去我就心滿意足

最初的最初她怕他逼她去墮胎有意隻字不提懷孕一直拖到無法再遮掩這才突然攤牌半威脅地要求他跟妻子離婚帶她去他的城市那男人也不是傻瓜當即滿口答應轉眼就徹底人間蒸發一絲線索都不留她按他給的號碼打長途去家裏和公司均被告知是空號這才明白根本是個騙子墮胎卻已經晚了

我沒見過那個男人她也沒有任何他的照片偏偏我又十足十的像她如同直接複製半點沒有混合其它血緣的痕跡以至於小時我曾以為生命的形成跟男人無關女人可以獨立完成

有孩子卻沒結過婚的女人價值幾何她心裏清楚得很但她沒有把我勒死甚至不曾在這方麵浪費時間隻是當我不存在不讓任何人見到也絕不提起偶爾有些例外情況臨時編個謊也能輕鬆應付過去 “媽媽”跟“阿姨”的區別我到幼兒園以後才知道

她仍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夜晚踏出家門專心繼續追逐她的夢夢裏有一個美麗的世界白色花園洋房沐浴晨曦滿櫥名牌屬於自己的車總亮晶晶的一個不一定年輕英俊然而非常有錢的男人叫她寶貝或者甜心

她夢得這樣真切於是越發覺得值得為之拚搏越發覺得自己能得到似水流年洗盡魅惑她與她的夢一同老去無數男人來了又走踏碎她本就殘破不堪的半生等不到清醒早已被逼到無路可退

我不知道她到底怎麼看我有時她打我罵我說我不該存在說我早該死掉有時又會抱著我說我很像小時候的她說小時候外婆虐待瘦弱的外公後來外公又虐待癱瘓的外婆說那時她發誓不要這樣活著她要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一個沒有痛苦的世界說著說著就哭起來問我恨不恨她願不願陪她會不會離開她問得那麼傷心第二天就忘得幹淨下次打人時照舊不會留情

她這樣的無法捉摸我的愛與恨也因此而搖擺不定我明白她的悲哀破碎的夢無法黏合拚盡此生掙紮得頭破血流仍逃不出命運牢籠隻能重複自己所鄙夷的父母的一切永無解脫

也許不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也許這條血脈裏含著些奇妙的毒一代代傳承徹骨的仇恨與相似的命運誰都別想逃過也許我的未來也將是她此生的重演其實我倒不在乎隻要能活下去其它再沒有什麼真正可怕的

我14歲那年她時來運轉認識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男人

記憶裏親眼看到如此相似的兩張臉還能相信我跟她不是母子的傻瓜根本沒有多少大多數都是不信裝信打個招呼就算了有些會給我點錢希望我出去玩上兩三個小時隻有一個例外當麵拆穿謊言破口大罵質問似的吼了她一頓我感覺那家夥好像是考慮想娶她所以事後她揍我時我躲都沒躲任她發泄算是道歉的意思

他是第二個例外不但沒翻臉還拍我的頭又捏我的下巴讓我坐下來一起吃點心聊天親熱得反常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她高中時的同學年紀比她小在大學做副教授本來是存心找樂子的碰麵後卻漸漸認真起來據他說在她身上有一種類似母親的溫暖就是這句話徹底打動了她

於是洗盡鉛華學著如何更像個母親買些樸素的衣飾打掃房間洗衣烹飪樁樁件件都用心去做唇邊暗含著喜悅間或關懷我的成績有興致時也學會惡作劇取樂剛買的女裝披到我身上說要這樣帶出去逛街笑得開心不已

一生不曾看她這樣快樂本以為已經是絕路誰知道還有這樣好運在等著雖說沒有夢想中那麼完美但寧靜溫馨也是令一種珍貴她已經滿足再不想奢求

我發現他跟她似乎沒什麼實際關係驚訝之餘也感覺到他的真心他待我很不錯常跟我談這談那不小心漏出小時候的糗事被我抓住他尷尬地笑笑從不生氣眼看距離一個新天地越來越近我竟有些慌張不知所措14年來被她的喜怒無常鍛煉得懷疑成性眼前的越美好越覺得害怕在一個下雪的午後忍不住問他你會一直對我很好嗎

他全身僵住如同五雷轟頂我以為自己說錯話正準備挽救忽然就被抱住

他說是你一定就是你我找了一輩子

我聽不懂他什麼意思差點以為他會不會就是當年拋棄她的那個男人茫然中被堵住嘴這才想到害怕用膝蓋撞開他卻又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看到這一幕

她怒火中燒他卻忍著痛攔住她說要對她解釋我趁機開門跑出去晚上再回來他早已離開隻剩她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又念起那早已熟透的台詞

我可憐她此生最後的夢也破碎剛剛綻放的柔美消失殆盡遍地狼藉裏她回到最初仍是那開過荼蘼的女人滿臉憔悴

然而畢竟跟以前有些不同了當她拿著酒瓶走來當我把她推倒當外麵的天地灑滿銀白色的光亮我看到命運悄悄轉向另一條軌道

?鬆?破碎的心?

她悚然一驚以為他是在說自己側目看過去發現他仍然是閉著眼睛像是在夢囈

“……有時候迷戀某一個女孩子嘴上說是因為‘愛’天曉得實際上是為什麼也許是想征服也許是在追尋某些象征某些影子”他仍在繼續“不曾擁有過的人最害怕失去害怕失去的人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得到”

“好了”靖美抽走他手中紙張不讓他繼續看下去“你是不是想起些什麼了”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想起來了否則怎麼會臉色蒼白呼吸都亂了節奏

“嗯……的確想起來了”他扶著額恰好擋住雙眼不讓靖美看到“這個孩子……的母親後來還是決定嫁給那個男人他們沒有愛情但有友情而且彼此寬容絕不幹涉對方去尋找自己的快樂他們的婚姻在外人看來如同現代童話極其專情的男人茫茫人海裏尋找少時那沒有結果的初戀到中年又再相逢終於成為眷屬簡直沒比這再美好的事了其實那男人從少年時就是同性戀者她為他保守秘密做他掩飾真相的借口他就給她舒適的生活根本是一場交易”

“這……這些你不用看都知道嗎”

“還沒完呢那個孩子不願再跟母親及繼父多聯係從此開始混跡街頭沒多久就被學校勒令退學徹底成為被淘汰的社會廢物他不再相信什麼懷疑一切追求接近死亡的快樂並因此無比勇敢很快就在同類裏混出名聲……”

為什麼會知道這樣多

靖美翻弄手裏的紙張她小小地玩了點心機沒直接把所有稿件都拿來而是從前半部分裏隨意取出三分之一把順序打亂有意讓上下文不連貫僅僅保證大體意思看得明白不論海在裏麵藏了什麼機關肯定都要宣告破產

誰知道結果竟然是這樣連這些無關緊要的瑣碎細節都想起來了後麵關鍵地方肯定更是記憶清晰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什麼獨獨這麼重視海他不曾參與海的童年生活最多隻是聽過轉述卻能記起這麼多

“還想起別的了嗎”她低聲問“比如說……關於我”

“你的事……不我想不起來我現在腦子很亂”他伏進靠墊堆裏閉上眼虛弱得像是要大病一場“我覺得很難受……”

回憶之門終於開啟是海找對了鑰匙是海喚醒了沉睡的記憶……會不會海的計劃本來就是這樣讓鬆先想起他想起他們之間的過去曾經的信任自然也會跟著複蘇我的處境更加不利

“別急慢慢來我不會催你的”轉過茶幾她在他身側坐下“是頭不舒服嗎”

“我不知道……隻是覺得很混亂……好像過去和現在混淆了”在靠墊裏埋起臉不讓她看到他的表情“海給你的稿子隻有這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