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裏藏著譏諷但對方沒聽出來眨著眼睛小孩子一樣滿麵天真車子駛向山路速度不快但很穩窗外景色變得開闊可惜雪下得有些太大兩側窗上霧氣和水珠模糊視線看不清後麵城市的燈光
“我不聊無聊的天”他幽幽地說“你這種有錢人家長大從小就成績好到不是人的未來社會精英根本不會懂得我們的事情說了也都是白說”
“成績好表示我很聰明聰明的人往往理解能力較強至於是不是在有錢人家長大我看根本無關緊要”他拿出十萬分的耐心不急不躁“你能把海當朋友可見你們兩個有相似之處對吧我既然能理解他為什麼就一定不能理解你”
“你到底想幹什麼”威被他糾纏到無計可施“拜托你老老實實當你的少爺好不好幹嗎老想打聽我們這些普通小老百姓的難道是想借此自我滿足不成那還不如去少年監獄看看絕對有滿足感”
“你生氣了”他歎息語氣無限悲憫“對不起我隻是很想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樣還不到18 歲就已遇到太多事情整個心腐爛以後再也救不回來”
他眼睛看著前方但仍感覺到對方正凝視自己扯住微潮的外套那張蒼白的臉寫滿疑惑冰冷的盔甲裂出細小縫隙他知道威對自己已經沒有剛才那樣滿懷敵意
“你不相信嗎”他輕聲說“不論在怎樣的家庭裏總有些可憐的孩子”
“……專心開車”威收回視線“外麵狂風暴雪我可不想在這種地方出車禍死掉”
他一笑這火爆天使比想象中聰明得多僅僅一句話就隱約觸摸到背後的東西甚至揣度出裏麵有多少強烈情緒一句話的交流就有些心靈相通的味道
“我不會的”他說“我早已戰勝心裏的墨菲斯特這可能是我們唯一不同的地方”
“墨菲斯特”他訝異“你也喜歡看《除靈大作戰》”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抱歉我很落伍隻看過歌德的原著”
“……笑得這麼囂張欠揍”威轉頭去看別處大概自己也覺得很沒有麵子臉上陰晴不定
“能彼此了解對方的意思就行了從哪兒知道這個名字的好像並不重要”他忽然改變語氣“好孩子不應該說什麼‘欠揍’之類的話下次再這樣我會給你點教訓”
威茫然從未見過這麼搞笑的場麵一時竟然呆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大學生說要給火爆天使一點教訓被聯盟裏的人聽到大概會笑到死
“給我教訓”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你是傻子還是白癡找死的話請你直說我一定效勞”
“你看又來了”他無奈地笑笑緩緩停住車“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吧換換氣氛”
外麵寒風料峭雪小了很多有什麼聲音在附近轟鳴威認不出這是什麼地方隻覺得荒涼驚人滿城燈火輝煌都退至天邊似乎遙不可及
“景色是不是很美”他走到威身後貼著耳朵說話倒不是有意的隻是這裏山風太大又有來源不明的巨響不靠近點對方肯定聽不到“在這種天氣感覺就好像徹底離開了那個城市似的不過其實還是在郊區範圍裏白天就能看得很清楚山下麵有公路”
“你經常到這裏來”威問“女孩子會喜歡這種荒涼的地方嗎”
“這不是我的秘密約會地”他糾正他“我十歲左右跟父母來過這裏說不清楚為什麼第一眼看到就很有宿命的感覺我想我此生中大概總會有那麼一兩樣很重要的事情跟這座山有關而且很可能就是死後來我趁大人們聊天時偷著離開自己到處亂跑越跑越覺得很想從某個地方跳下去”
威扭過頭來看他那頭染過色的短發全吹得橫在臉上昏暗中隻剩下眼睛似在發光
“最後我跑到這裏看到這城市的樣子跟我們現在看到的不一樣那天是晴天城市也沒有這麼大規模從山上遙望過去簡直就像一個小村莊特別是山腳下還有些荒廢的農田有些跟我差不多年齡的孩子主動跑來跟我打招呼要我跟他們一起玩我把零食分給他們他們就很開心當時我覺得很茫然感覺好像走進另外一個世界原先所知道的準則在這裏都變得很荒唐這裏沒有很複雜的東西沒有很多奢望隻有最根本的快樂很簡單而且很容易滿足”
“還真浪漫”威不以為然地搖頭“我不明白你不會是想說‘很羨慕那些孩子’或者‘其中某個女孩像天使一樣美麗’之類無聊的話吧”
“當然不是如果我真羨慕他們當時就從這裏跳下去了”他平靜地說“那幾個孩子告訴我他們家在附近前些日子被收購不久後就要搬進城市的新房子還要轉去新學校聽語氣就知道他們對未來的生活有多麼憧憬和期待我忽然明白原來父母的一樁生意就能讓這些孩子的生活產生如此重大的變化那麼其它無數的生意呢還會有多少人的生活因此而變化原來我所擁有的一切並不普通有些人耗費一生也不一定能得到隻不過我生活的環境裏到處都是跟我差不多的孩子以至於我感覺不出自己的處境從那時起我開始學會知足常樂在新問題出現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在享受心靈的寧靜”
“等等你是說因為看到那些孩子的渺小所以才感到滿足”威憑本能感覺到異樣“難道你這樣積極地接近海也是因為把同樣的感覺轉移到他身上了你也用他來讓自己感覺滿足”
自己都難以相信剛才在車裏也說過類似的話但那不過是隨口扯淡沒想到歪打正著竟然真說中了
“你會去告訴他嗎”他不直接回答無異於默認“如果他知道我真正的想法也許他的自尊心會承受不了心甘情願回到你們那裏去”
這太誇張了這家夥到底生活在什麼環境裏家世學識外貌都已經達到這種程度卻還沒有自信必須要對照那些下層人的才能覺得滿足好像電視連續劇一樣“用對方的不幸來填補自己心裏的空缺”這算是什麼新時代青年物質豐富心靈空虛貧瘠造成的病態還真有教育意義
聽他的意思仿佛那幾個孩子後來沒有再跟他相見而且那畢竟是他父親的力量不是他自己的現在他想要一個完全屬於自己永不離開的“子民”……真可憐這救世主和被拯救的羔羊都很可憐
可是為什麼主動告訴我這些希望我把他奪回去嗎是海的存在給這家夥帶來什麼麻煩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莫非現在實際上是海纏著他不肯離開
有夠複雜的隻憑空想不可能猜透
“別小看他海不是笨蛋”威把手放回口袋平和而且坦然“我想他大概早就知道你的打算但他依然選擇留在你那裏可見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比他更偉大或更聰明所以碰到這種情況我一貫的原則就是不去幹涉他”
威並不知道這番表麵看來沒什麼的話其實已經是個致命的錯誤
“說什麼信任對方往往都是借口”他引領他向另一個方向走去看來的確是來過很多次不必照明就能找到路“一般來說太喜歡一個人就難免會變得用自己的價值觀去要求對方無法接受對方做出違背自己觀念的事情像你現在這種放任自流的態度要麼是你並不關心他要麼是你希望趁機懲罰他一下再不然就是這件事並不違背你的標準難道你願意充當別人自我滿足的道具”
“混帳”他用力推開對方真正怒氣勃發“別以為我不出聲你就可以得寸進尺希望我發火是吧我現在就滿足你”
一把抓住對方衣領昏暗中依稀看到鬆唇邊淡淡的微笑忽然冷靜下來
“我才不會這麼容易就上當”他放開對方“如果我真打了你豈不就像把基督燒死的異教徒一樣被別人知道肯定會當我是惡棍”
“你很聰明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而且願意承認自己名聲不好”他平靜地稱讚轉身繼續向前走“難怪海那麼喜歡你”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威跟在他身後“希望海離你遠一點嗎那何必繞這麼大的彎直接告訴他滾開不就行了他臉皮沒有那麼厚最多揍你一頓泄憤以後絕對不會再出現”
“我並不希望他離開”他說“他的臉皮也很厚在別的方麵”
“既然這樣你找我來幹什麼想勸我別再糾纏他開什麼公元前的玩笑我早就說過聯盟的事誰都拿他沒辦法再怎麼糾纏也沒有用我現在跟他隻不過是普通朋友你不會是想讓我們從此不見麵吧”
“我沒有那麼說過我找你隻是因為我想認識你就這麼單純別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
轉過山路彎道他們來到一片小小的空地
這是一個廢棄的河流發電廠擋水壩平常就沒什麼人看管過年過節更是變成無人地帶四下不見半個人影威看到河水落入那個巨大水坑中的渦輪靠得這樣近轟鳴越發震天動地
“小心點跌下去準死無疑”他扶住他的肩怕他失足滑落“小時候我第一次見到這渦輪時差點嚇到不會動這城市管理太馬虎了連警告標示和鐵絲網都沒有天曉得有多少失蹤人口其實是從這裏掉下去死掉的”
“我不相信你隻是想認識我”威撥開他的手“你到底想幹什麼把我從這裏扔下去”
“如果有必要的話不是不可以考慮”他很認真地說“不過眼下我完全沒有這個打算我隻是想讓你看看印象裏最讓我感覺恐怖的東西現在看來你的確比我膽子大一些第一次見到竟然麵不改色”
“沒什麼可怕的掉下去隻不過是被絞死騎摩托也會摔斷脖子”
“怪不得你看上去很有些與眾不同”他從後麵捧住威的頭手指纏進發絲間“認識你我才明白為什麼海那麼喜歡你的確可愛雖說有點太任性”
“你想幹什麼”他趕緊擺脫對方橫走幾步以策安全“別靠近我”
“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打什麼主意嗎我正在告訴你你幹嗎躲開”鬆含著幾分嘲諷的微笑“海太喜歡你了所以我也很想了解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現在我已經知道如何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想辦法幫助你讓你像海一樣走上另外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