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因為要麵聖,蕭墨曜很早便起了床,一邊由著阿肆為自己穿戴朝服,一邊聽著秋風彙報洛漫塵的調查結果。

秋風道:“我已派人暗中調查,這人原名洛慕沄,字漫塵,據說是秦嶺人,家世十分神秘,他是二殿下的幕僚,自從太子倒台後,洛慕沄年紀輕輕便已官拜從二品參知政事,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蕭墨曜頓了頓神,急忙問道:“那他與西川洛氏有關係嗎?”

秋楓不解:“主上為什麼會把他與西川洛氏聯係起來?”

蕭墨曜勾唇一笑,神神秘秘道:“我曾聽說過一些關於洛氏的秘聞,瞧一眼,便覺得他有些與眾不同了。”

秋楓看不透主上的心思,隻得繼續道:“主上覺得他們有聯係也不奇怪,雖然從吏部的檔案中看不出端倪,但論年齡、樣貌、出生地,確實很像原西川大將軍洛辛川之子洛泓珝。”

“洛鴻珝……你是說他有可能是西川的少年將軍洛泓珝?”

秋楓點點頭:“先前我就了解過,洛泓珝排行老三,傳聞他文韜武略,是不可多得的天縱奇才。他出生秦嶺,六歲時隨洛辛川全家背井離鄉遷居西川鎮守棲霞關,十一歲起就跟隨父兄南征北戰。隴西一戰因援兵遲到,致洛家軍全軍覆沒,他被埋屍坑七天七夜,後被援軍發現救出。雖然洛辛川戰敗,但隴西之戰在援軍助力下最終還是反敗為勝。陛下感念洛家軍,本欲恩賜洛泓珝戰功,要對他封王拜將,誰知這小子快馬加鞭入汴城,在城門外跪了三天三夜懇求陛下收回成命,說他不要賞賜隻求徹查援軍一事。那一年,他好像才十三歲。後來聽說因為洛泓珝拒絕封賞惹龍顏不悅,被奪了封爵,從此隱姓埋名不知所蹤了。”

蕭墨曜心裏一揪,一邊整著衣冠,一邊垂眸淡淡道:“隴西之戰我曾聽大師父提起過。十一年前新帝登基不久,根基不穩,當時的西川洛辛川和北淵王荔彤均為先帝舊部,常年鎮守邊關,軍功顯赫,恐怕就是因為功高震主才受新帝忌憚。隴西一戰,西川、北淵均痛失主將,陛下也順勢在西川和北淵安插了親信,算鞏固了自己的政權。西川洛氏北淵王氏沒落,致使東州邱氏崛起。明妃娘娘父親邱宗彥為東州經略安撫使,兄長邱子堯為東州青都監司,致使蕭璟庭一派從此得勢。不過說起來奇怪,這洛慕沄若真是洛泓珝,為什麼不投靠太子蕭璟琰轉而投靠了二殿蕭璟庭呢?畢竟當年隴西之戰中,邱氏也是援軍主將之一。”

秋楓繼續道:“如今橫空出現一個洛慕沄,確實不免讓人有些聯想。這洛慕沄據說是二殿封王秦嶺時覓得的人才,酷愛書畫,但年少時不幸患有眼疾,是‘山中宰相’瞎子畫師張道成的關門弟子。他十八歲時跟二殿下回到汴都,成了蕭璟庭的幕僚。坊間傳聞他有天人之姿,稱其是飄然似仙,沁人心脾之佳麗,也是博古通今,冷眼紅塵之謀士。”

蕭墨曜故作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袖口,想到昨日初見那番景象,忍不住勾唇道:“就他那副狐狸精的模樣,別說是蕭璟庭,任何一個男人看著都難以自持吧。若真是傳聞中的少年將軍洛泓珝,如今怎麼甘願作了蕭璟庭身邊的一條狗,真是可悲可歎吶。”

秋楓道:“自洛慕沄入汴都以來,二殿下從寂寂無名到大勢所向,不乏他在背後推波助瀾。倘若真是那少年將軍,那他手中握有洛家軍三千殘部‘赤影’,能為二殿下幹著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有了這樣的關係,蕭璟庭自然對他器重,不然不會將他安插到這麼重要的位置。”

蕭墨曜點點頭,目光中流露出些許讚歎之色:“他能這麼多年韜光養晦,沉得住氣,耐得住性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這小子表麵看上去似江南的燕,骨子裏卻是西北的鷹。”

“此人身世詭譎,又是蕭璟庭的幕僚,主上您可得多提防著點。”

蕭墨曜狡黠地笑了笑:“他是西北的鷹,那我就是南方的隼,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走吧,可別讓我那叔父等急了。”

……

皇城之中,蕭墨曜淡定自若的行著三叩九拜之禮。

“臣侄叩見陛下。”

床榻上的梁惠帝翻了個身,見蕭墨曜來了,屏退了左右太監,向他招了招手,說每一字時都好像用盡了所有力氣:“來,過來,到跟前讓朕好好瞧一瞧。”

“是。”

“嗯,不錯啊,不愧我大蕭一脈的骨血,果然風度翩翩,一表人才!”

“陛下謬讚。”

梁惠帝瞧著蕭墨曜的眼神,就像瞧著一件難得的珍品,透著欣慰喜悅的光:“你來汴都時,你父王可曾與你關照過什麼?”

蕭墨曜調皮的笑笑,道:“出行前父王叮囑,來了汴都要老老實實的,要盡好臣子本分,不可犯渾,不可惹事生非。”

梁惠帝一聽樂了,“嗬嗬”輕笑了兩聲:“你的父親是個好兄長,也是位好父親……你可知,朕為何要讓你離楚入京?”

蕭墨曜佯裝糊塗道:“微臣愚笨,不得而知。”

梁惠帝目光凝在蕭墨曜那張俊俏的臉上,一個問題未答,又一字一句提出了第二個問題:“你可看透這汴都的風雲詭譎?”

蕭墨曜回:“臣初入皇城還什麼都不懂,還請陛下明示。”

梁惠帝聲音輕顫:“嗯,沒關係啊,你還年輕,有的是大把的時間去琢磨,不像朕,垂垂老矣。有時候朕真的無比羨慕你父王,能隨心所欲恣意一生。若當年坐上這至尊之位的是你父王,如今的朕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一樣,妻兒承歡膝下,流連林泉,縱情四野呢?外頭都在傳你是朕的兒子,但做朕的兒子有什麼好的,骨肉相殘,痛不欲生。”

蕭墨曜“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著頭:“陛下,臣不敢。”

“不敢什麼?不敢做朕的兒子?”皇帝又連著咳了兩聲,繼續道,“也是啊,做朕的兒子沒有做宸王的兒子好呐!都說帝王無情,卻不知再火熱的心也捂熱不了皇座的冰冷、皇權的冷漠。權力當前,哪有什麼父母兄弟、妻子兒女。高處不勝寒,沒有一個君王是不孤獨的,朕一生所求最終不過是空中樓、鏡中花、水中月而已……”

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梁惠帝一抬頭,就見伺候的公公端著湯藥上前。

“陛下,是時候該用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