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退步原來是向前(1)(1 / 2)

布袋和尚的布袋明明已經被鎮將當眾燒毀了,但是,第二天他的杖頭卻依然挑著一隻布袋。是他重新縫製了一隻,還是原來就有備用品?可是,為什麼這隻布袋與原來的一模一樣呢?

奉化縣城中,有一座高高的石拱橋,橫臥在縣江之上,溝通著兩岸。布袋和尚時常光臨這裏,或歇腳,或觀景。若是夏季,他便夜臥橋頭,充分享受著江風的清涼。

那天,他又無所事事地站立在橋頭上,並且第一眼便又看到了陸生——另一個經常光臨石拱橋的人。不過,人家可不像布袋和尚那樣沒事閑逛蕩,人家可是來作畫的。可是,在老百姓眼裏,他還不如布袋和尚呢。

陸生是奉化城另一個奇人。他從娘胎裏落地之後,沒學會走路,就開始畫畫,畫魚畫鳥畫花草,畫山畫水畫風景,直畫得魚兒仿佛會遊泳,小鳥好像會歌唱,花草似乎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謀寫一枝老竹賣,市中新筍賤如泥。

在那個動蕩的歲月裏,畫餅不能充饑,畫在紙上的田園不會長出糧食。於是,他畫死爹娘——被這個敗家子活活氣死了,畫光了家產——都被他換成了顏料紙筆,畫得自己進了寺院——嶽林寺的當家師看他無家可歸,便慈悲收留了他。他雖然穿僧袍,卻不剃光頭;他住寺院的寮房,卻不打坐念經,每日裏依舊畫他的畫——古時候,許多窮困潦倒的落魄書生都是這樣寄居在寺院裏的。

這一天,陸生畫了一張風景,一張石拱橋的風景:

正是夕陽西下時分,晚霞盡情地潑灑在水波粼粼的縣江裏,江麵上便有火焰一般的波光起伏蕩漾;霞光披在橋拱上,於是大石橋流光溢彩,顯得生動起來,宛若一道彩虹落在了河岸上;橋拱下一葉扁舟順流而來,艄公一幅悠然自得的神態,似乎比神仙還要自在;石拱橋頂,一匹白色駿馬前蹄躍起,長鬃飄飛,正在昂首嘶鳴……

陸生感到很滿意,便在畫上書寫題畫詩:

駕石飛梁盡一虹,蒼龍驚蟄背磨空。

他剛要繼續題寫,背後忽然有人接著吟道:

艄公空船載煙霞,戰馬奮蹄疾如風。

是布袋,也隻有布袋和尚才能這樣口無遮攔。

呆頭呆腦的陸生說:“第一句‘空船煙霞’何其雅也,而‘戰馬奮蹄’何其俗矣!二者難以調和,不好,不好。”

布袋和尚卻說:“好不好,不是你說了算,你聽,馬蹄聲來了!”

果然,橋上響起了“嘚嘚”的馬蹄聲。

當然不是陸生畫上的馬活了,而是鎮將大人騎著白色戰馬來了。

鎮將大人一看到布袋和尚,心中就有一股無名火“轟”的一下升騰起來。他雙腿一夾馬蹬,蹬上的馬刺紮疼了戰馬,戰馬驟然向前躥去……

然而,縱馬橫衝直闖的鎮將沒有撞倒布袋和尚,卻將陸生的畫架子撞飛了,摔得七零八落。那幅石拱橋風景畫,自然也飄零如落葉,被馬蹄踐踏得不成樣子了。

陸生是個畫癡,眼裏隻有畫。現在眼見自己的傾心瀝血之作被無故糟蹋,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撲到馬前,紮煞開雙臂,擋住了鎮將的去路!

陸生一介文弱書生,卻去阻攔膘肥體壯的戰馬,很有螳臂當車的味道。幸好,鎮將的這匹戰馬頗通人性,當它突然看到麵前出現了一個人時,如同那次不肯踩踏布袋和尚一樣,前蹄人立而起,生生止住了前進的腳步。

馬背上的鎮將有了上次的教訓,雖然手忙腳亂,神態狼狽,但總算沒有被掀下來。

人家都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陸生可不管這一切,他一把抓住韁繩,大聲嚷嚷道:“你的馬撞壞了我的畫架子,踐踏了我的畫,你要賠我!”

鎮將的滿腔怒火正沒處發泄,且受了這個畫癡的驚嚇,揚起手中的馬鞭,劈頭蓋臉地向陸生抽去——

“叭!”

陸生臉上立刻顯現出一條血痕。他受疼一驚,雖然鬆開了馬韁,嘴裏卻仍然說:“你毀壞了我的畫,必須賠我。”

鎮將見這個秀才像一隻呆頭鵝,自己被打得頭破血流不顧,反而仍舊惦記著那幅畫。難道那畫有什麼奇特之處?

他從馬上跳了下來,對身後的兵弁說:“去把那幅畫給我撿來,我倒要瞧瞧畫的什麼玩意兒!”

那幅皺皺巴巴的風景畫呈現在鎮將麵前。他看了一眼,說道:“呸,老子以為是什麼寶貝呢,不就是這座破石橋嗎?老子一天要從這座橋上走十八趟,有什麼稀罕的!而且,你畫得還不像,明明是青灰色的石橋,卻被你畫成火紅色,好像著了火一樣。你們誰見過石頭燃燒?”

圍觀的人們跟著發出嘲弄的笑聲。

鎮將更來勁了,繼續品頭論足:“看,船上這個老頭,一不搖槳,二不扶舵,任船漂流,豈不要撞上礁石,或者擱淺嗎!呸呸,純粹是糟蹋筆墨紙硯。你若是給我畫成這樣,我不但不給你酬勞,你還要賠我一張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