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將對畫的一番高論,說得陸生目瞪口呆,張口結舌,不知如何辨別——他現在初步體會到秀才遇見兵的境遇了。
鎮將剛要將畫扔到地上,忽然看到了橋拱上的白色駿馬。他臉色驟變,喝道:“大膽狂徒,竟敢諷刺本將軍!來人!把他捆起來,押回軍營!”
一眨眼,力不縛雞的陸生便被那些虎背熊腰的兵弁捆成了一隻粽子。他不明白自己如何譏諷了鎮將,十分冤屈地說:“小生雖然才疏學淺,畫技平平,卻不曾諷刺將軍。”
鎮將先是惡狠狠地瞪了布袋和尚一眼,然後指著畫麵上昂首嘶鳴的駿馬說:“你畫的這匹馬與本將軍的馬都是白色的。但它身上沒有騎馬的本將軍,你的意思是在說,它把本將軍掀下馬來,脫韁而去。這不是故意諷刺、挖苦本將軍嗎!”
“這、這,這根本就是風馬牛!”
“你不是諷刺馬牛,而是諷刺本將軍不配騎這匹高頭大馬!難道,隻有你們讀書的秀才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陸生哭笑不得。難怪人家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走,把這個狂妄的書生押回兵營,老子倒要看看他馬王爺長著幾隻眼!”
一旦被帶到了那個虎穴狼窟,可憐的陸生恐怕就隻能超生——超度往生了。
鎮將剛要翻身上馬,布袋和尚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破船無舵手,野馬無人騎。生駒怕戰火,驚躥掀翻你。”
鎮將不由得一愣。因為身經百戰的他深深知道,一匹訓練有素的戰馬,對於騎士的重要。在戰場上,往往你的命是由戰馬決定的!
鎮將再看看陸生的畫,感到畫麵上的馬暴躁不安、桀驁不馴,活脫脫就是一匹生馬駒子,若是騎著這樣的馬上戰場,保準一命嗚呼。這樣的野馬駒子,如何與自己這匹追風戰馬相提並論呢!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自己錯怪了陸生,將其白白釋放。正在他進退兩難之際,布袋和尚伸手接過畫,看了看,說道:“馬是駿馬,可惜沒有遇到伯樂。若是有人降伏了這匹駿馬,那才是真英雄!”
鎮將不由得怦然心動:所有的優良戰馬,原來都是狂放暴烈的野馬。降伏烈馬、征服女人,都是英雄好漢的壯舉。
這時,布袋和尚不失時機地說道:“陸生,你為何隻畫了將軍的馬,而沒畫馬上的將軍,是不是還沒畫完?”
陸生一愣,剛想表示什麼,布袋和尚不容他話語出口,緊接著說:“來來來,你快把將軍畫上。烈馬英雄,才算圓滿。”
可是,陸生已經被五花大綁,如何執筆作畫?布袋和尚看看鎮將,說:“人家的畫還沒完,不能算諷刺將軍。你總不能看見白布,就說是出殯吧?”
鎮將一揮手,說:“暫時將他鬆開。若是畫得不好,再加重處罰!”
兵弁們給陸生鬆了綁。他雖然因癡迷畫畫而有些呆頭呆腦,但也明白布袋和尚是在想法救他的性命,便認認真真在畫上增添了一個小人——一個與鎮將有幾分相似的、騎在馬背上的小人。
然而,這才是真正的畫蛇添足——本來很和諧的畫麵,因為強行增加了一個人物,變得十分滑稽。尤其是那匹神采飛揚的駿馬,在它背上硬生生安置了一個騎者,就像是美女的發髻長出了老鴰窩,神仙腦袋上頂著一堆牛屎,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鎮將雖然不懂繪畫,但心裏也感到非常別扭。他說不出具體原因,便胡亂找了個理由訓斥陸生:“你為什麼把本將軍畫得這麼難看?難道我像個癟三嗎?還有,我是堂堂六尺高的男子漢,為什麼把我畫得這麼猥瑣?”
陸生剛要表示什麼,布袋和尚插話說:“將軍想要高大威猛的,你重新畫一張不就行了!”
陸生拿出了一張新紙,重新給鎮將畫像。鎮將卻說:“你這張紙還是太小,如何畫得下我的六尺身材?”
陸生說:“我們繪畫,都是小中見大,尺紙千裏。”
鎮將眼角瞟著布袋和尚,故意刁難陸生說:“我就要你畫得與我一般高。”
“可是,這是四尺的畫紙,已經是最大的了。”陸生為難地說。
“那你就在這四尺的紙上,畫出六尺高的我來。”鎮將威嚴地咳嗽了一聲,又說道,“你快畫吧,若是畫不出來,小心你的腦袋!”
四尺的幅長,如何畫出六尺高的人像?這不是故意找碴兒,要陸生的小命嗎!
鎮將乜斜著布袋和尚:你不是神通廣大的嗎,看你如何解開這個死局!
布袋和尚像是沒有察覺到鎮將的計謀,隻是催促陸生快畫。陸生說自己畫不出來。布袋和尚說:“那你就畫一張簡單的好了。”
陸生苦苦一笑:“簡單的,四尺也變不成六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