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寺的那幾個寺僧很是好奇,便悄悄溜了過來,從門縫向裏麵張望——
這一看,他們大吃一驚,看了滿眼的煩惱:那個仰麵躺在蒲團上的少女,雖然沒了氣息,卻依然像睡熟了一樣嫵媚漂亮。而那個胖和尚,居然俯下身子,去與她親嘴兒!
佛門清淨之地,豈容褻瀆!他們一腳踹開大殿之門,一起闖了進來,叱問布袋和尚:“你這狗膽包天的花和尚,簡直無恥至極,竟然在佛殿之上猥褻女屍!”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道:“我無恥,你們無知!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是在救她的性命呢。”
“你騙鬼吧,你明明是與她親嘴兒……”
“我那是往她嘴裏吹氣呢。”布袋和尚解釋說,“她落入湖中溺水了,一直沒有恢複呼吸,所以必須向她胸腔裏吹氣。我已經吹得累了,你們有誰來替換替換我?”
聞聽此言,那幾個僧人一起向後退了一步。其中一個人說道:“我們出家人,不能與女人肌膚相觸。我勸你也不要再做有違佛門戒律的事情。”
布袋和尚冷笑道:“你們這些人,嘴裏說普度眾生,卻為了避嫌,見死不救,算什麼修菩薩行的人!”
那個僧人說:“阿彌陀佛,僧人必須有所忌諱。八十多年前,杭州刺史白居易,他是馬祖道一的法孫佛光如滿的得法弟子,法號香山。他見本寺一株石榴花開得極為鮮豔,曾經專門題詩說:
山榴花似結紅巾,容豔新妍占斷春。
色相故關行道地,香塵擬觸坐禪人。
瞿曇弟子君知否,恐是天魔女化身。
“香山居士以此提示僧眾,不可見色生情。所以……”
布袋和尚笑著說道:“你們這幾個人,因為天生的光頭,就來冒充和尚。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敢賣弄!你們可知道白居易另一首寫花的詩嗎?”
那幾個僧人搖搖頭。
布袋和尚接著說:“白居易晚年,把自己一生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重修了洛陽香山寺。所以他才號‘香山居士’。自然而然,那時的香山寺住持凝公禪師,也是他的知音道友。一年春天,白居易又一次來到香山寺。快走到凝公的方丈前時,他忽然看到佛殿前的花壇裏姹紅嫣紫,一片錦繡。由此,他吟出了一首別具一格的《僧院花》:
欲悟色空為佛事,故栽芳樹在僧家。
細看便知華嚴偈,方便花開智慧花。
“你們聽,這首意趣盎然的禪詩,可以說深得‘花道三昧’。我們僧人在寺院裏種花,一方麵是為了美化環境,另一方麵是為了在欣賞花朵美麗的同時,從中感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的禪機。花開花落,示現的都是真如妙理,可以催開我們自性之中永不凋謝的智慧之花。”
最後,布袋和尚又說:“你們不是叫我花和尚嗎?那麼,我就給你們吟一首花和尚的詩:
和尚風流也出群,卻來花下伴紅塵。
誰知醉臥聲歌裏,猶自青山臥白雲。
眾僧凜然一顫,因為他們從布袋和尚的詩意中,感受到了一個禪者出汙泥而不染、處熱火而清涼的灑脫境界。
僧人們看那少女依舊死色沉沉,毫無生機,便滿懷悲情,誦起了大悲神咒: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