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間,劉均佐感到自己來到了一座深山古寺之中。不過,一進入寺內,他立刻變了一個人,變成了寺院的當家,辛辛苦苦操持著寺院的事務。有一天,他到城裏采辦寺院過冬的糧油柴米,因為手頭拮據,不得不精打細算,因此他不斷受到那些商戶們的諷刺、挖苦、捉弄、嘲笑。而同時,另一個富豪卻受到了他們的恭敬、巴結與討好。於是,他就動了一個念頭:來世,我也一定要當一個最大的富豪!
真是夢想成真,這個念頭剛剛落下,他果真變成了一個大富豪,而且是杭州城裏財力最為雄厚的首富!
於是,他這一生之中,那些巧妙積累財富的過程,或豪奪,或巧取,或使用連環計……一切曆曆在目,回味無窮。
忽然,場景轉換到了一座橋下——一座他十分熟悉的拱橋。他仔細看了一看,這座橋就是他來孤山寺時經過的橋——杭州城最有名的橋——斷橋。不知為什麼,他沒有坐轎子,而是步行走上了高高的斷橋。他剛剛到達橋頂,杭州城一個有名的混混無賴攔住了他的去路,伸手說道:“劉均佐,你欠我十兩銀子,快快還我。”
這純粹是無中生有!試想,他一個杭州城數一數二的大富豪,如何會欠一個地痞無賴的銀子?他當然很生氣,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劉均佐是什麼人?能欠別人的錢?簡直是笑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東西,賴賬竟然賴在了我的頭上!滾開!”
那無賴不依不饒,死死糾纏住他,非要他給十兩銀子不可。那可是十兩銀子啊!你這不是割他的肉、剜他的心嗎?劉均佐若是平白無故能被人勒索去十兩銀子,他就不是劉均佐了!他厲聲說道:“你別跟我耍賴,老子不吃這一套!”
說著,他用手擋開那無賴。誰知,那無賴真的借機賴上了他,扯開嗓子吆喝道:“劉均佐打人了!哎喲,杭州首富不但欠錢不還,而且動手打人!哎喲,打死我了。哎喲,打死我了……”
那無賴一把拉住他的衣襟,一邊往他身上抹鼻涕眼淚,一邊哭號,招來了大批圍觀的人。
他何曾受過這樣的誣陷與窩囊,氣得渾身哆嗦,實在忍不住心頭的怒火,就真的在無賴的額頭拍了一巴掌。
那無賴大概也沒想到他會真打自己,所以毫無準備,急忙向後一躲,腳下未能站穩,一腳踏空,從高高的台階上嘰裏咕嚕地滾到了橋下,蹬了蹬腿,一動不動了……
他毫不在意。裝死耍賴,是這些潑皮的一貫伎倆。他恨恨地說道:“你甭裝死耍賴,你就是在這裏躺上三天,也休想得到一文錢!”
這時,他的管家趕了過來,說道:“老爺,你不用與這些街頭混混一般見識,一切由我處理。”
管家對躺在地上的無賴說:“哎,你起來吧,不用再裝了。”
然而,那無賴紋絲不動,猶如真的死了一般。
管家咬咬牙說:“好好,算你英雄,你起來,我們老爺給你十兩銀子!”
可是,那人還是直挺挺地躺在冰涼的地上,毫無反應。有一個圍觀的人彎腰看了看,驚叫道:“天哪,他不是假裝,而是真的死了!”
管家急忙走到跟前,把手伸到無賴的鼻子下試了試,立刻臉色煞白,說道:“老爺,他真的沒氣了。”
這時,劉均佐也慌張了,說道:“我不過輕輕拍了他一巴掌,如何就死了?我不信。”
然而,他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那人是斷了氣。恰恰在這個時候,一隊衙役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將他五花大綁,押送到了錢塘縣衙,關進了大牢。
他喊冤叫屈,也的確很冤枉,卻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替他作證。他依稀記得圍觀的人群裏有一張熟悉的麵孔——那個給他幹了三年活的長工。無可奈何的他隻好抓住這一根稻草,請這個證人上堂為自己作證明。
那長工沒有說他任何壞話,隻是將自己為他打了三年長工,工錢卻由三頭牛變成了三瓶油的事實講了一遍。
縣老爺咆哮道:“你這個為富不仁的吝嗇鬼,按照你一貫貪婪的本性,為了十兩銀子,很有可能痛下殺手,打死了向你討債的人!”
最後,他被定為過失殺人,雖然沒有被判斬刑,卻也被流放充軍三千裏。
他含冤入獄之後,三個小妾都趕緊帶著細軟嫁了人。他的夫人,居然與自己原來的管家偷偷摸摸鬼混在了一起,每天不理家事,飲酒取樂。最不爭氣的,是他那無人管教、約束的兒子,吃喝嫖賭,五毒俱全,花天酒地,揮霍無度。不長時間,這個花錢如流水的敗家子就把他辛辛苦苦掙來的偌大家業揮霍一空,糟蹋個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