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桌子上的劉景仁,光著膀子,滿頭大汗,正以“三省吾身”開題寫八股文,破題、成題、起講、入手、起股···,文章已經寫到後股了,除了文筆生澀一些,沒有什麼問題,雙關、對仗也用的很好,二老爺劉萬儀更加好奇了,這是準備考秀才、舉人嗎?
二老爺等他寫完了,仔細看了看,把文章要改進的地方一句一句的推敲,把結構關係的轉折改得更加圓潤生動,把破題、束股的方法給他細細說了一遍,他已經被這個小子的拚勁感動了。
有一天快到午時了,妻子還沒有送飯來,劉萬儀老爺子就過來問:“我這裏有兒媳婦送過來的三合麵饅頭,你要不要吃一個?”“沒事,會賢一會兒就會送飯來,我還不餓。”劉景仁知道三合麵饅頭是金貴東西,吃了人家的是要歸還的,他們家吃的是穀子麵饃饃,他還不起三合麵饅頭。
午時三刻的時候,妻子送飯過來,臉上帶著淚,手上有抓破的痕跡。
“怎麼回事?”劉景仁吃驚的問。
“媽媽和秋香罵起來了,兩人推搡的時候我去勸架,被秋香抓了一把。”妻子說。
“父親在嗎?”
“父親站在邊上,文緒不敢上來動手,他的女兒們也不敢動。”
“苦了你了。”劉景仁感到心裏一陣陣的痛。
“沒事兒,我在勸架的時候在秋香的臉上抓了一把,咱不吃虧!”妻子臉上掛著淚笑著說。
妻子看了看牆上掛著的的紙片,又看了看桌子上寫的厚厚的一摞黃棉紙,欣喜的說:“寫的真秀氣,就像女兒家繡的繡花鞋。”
“你還真會比,把我的文章比成了繡花鞋。”劉景仁笑著說。
“結婚兩年,我就沒見你動過筆,你什麼時候學的這一手毛筆字?”妻子疑惑的問。
“很早了,我練字的時候你還沒有嫁過來。”劉景仁搪塞到。
“今天媽媽過來,原本是要帶著你拜一拜土地公公的,被秋香罵了幾句,氣不過,接上了,耽擱了時間。我們兩個去拜一拜土地公公吧,從北溝的溝沿下去就可以,我能下到溝底。”妻子說。
“拜土地公公有用嗎?”劉景仁問。
“媽媽說:土地公公是待人最親厚的,世上成千上萬的人不都是土地公公養育的嗎?就衝著這一點,我們不也應該拜一拜他嗎?”妻子說,“媽媽也說過,土地公公是咱普通人的神,他是最保佑我們的。”
“你看有穀麵饃、黃瓜,我也多帶了半碗小米米湯,祭品就夠了。”妻子獻寶似的把穀麵膜、黃瓜一一的拿出來給他看。
“行,咱們今天隆重的拜一拜土地公公。土地公公保佑咱這一次考中了,咱就再一次報答他。”劉景仁溺愛的摸了摸起妻子的臉。
劉景仁很快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穀麵膜和米湯,肩上背著挎包,手裏提著瓦罐,和妻子從祠堂裏出來,走到場邊,翻轉身,慢慢的探身下去,踩著僅容一人腳蹬的小窩,一步一步的探身下挪,抬起頭看著妻子探下的身子,吩咐道:“慢一點,腳要踩穩。”看到妻子踩牢了腳跟,一步一步到了自己的頭頂,才慢慢的繼續往下挪。
爬了大約兩刻鍾,到了崖底,他放下陶罐,轉身把妻子輕輕的抱下來,看著妻子紅撲撲的興奮的小臉,他滿是憐惜,妻子年僅16歲,如果是現代,也隻是一個高中生啊,在這個時代卻要承擔起家庭的責任。
走到崖底再下了一個斜坡,到了一級溝崖的最低處,在溝底麵北的凹陷處有一個窯洞,洞的最裏邊有一個高台,高台上是彩塑的土地公公,他拄著拐杖,帶著方口紗帽,耳邊垂著兩條絲帶,個子不高,胖胖的肚子,臉上帶著笑容,憨態可掬,身後的牆壁上是彩繪的火焰和光芒。
妻子把高台上的土掃幹淨,在窯洞門口找到了一個陶碗、兩個陶盤,用土布手絹把陶碗、陶盤擦幹淨,從瓦罐中小心的倒滿一碗米湯,又把黃瓜掰成三截和穀麵膜一起放在兩個陶盤裏。
供品獻完了,妻子在窯洞裏瞄了一圈,跪拜的蒲團早已經沒了蹤影。她把手絹甩了甩鋪開放在地上,又把空了的布包疊起來和手絹放成一排,然後示意他跪下來。
劉景仁看了看妻子認真的態度,心裏有些好笑,也有些傷心,他跪在東邊,妻子緊挨在他的西邊跪著,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
他們兩個極認真的扣了三個響頭,然後伏在地上默默的祈禱,祈禱這次能夠考中。
走出窯洞,走到溝沿邊上,下麵還有兩級不高的陡崖,有一條陡峭的坡道蜿蜒的通到北溝的溝底,溝底是條大路,一直沿著東北方向通到西溝的盡頭,那裏有一層一層的窯洞,住著貧窮的軍戶和佃農,他們得不到軍堡的庇護,隻能在溝沿上掏一個窯洞,用單薄的柴門來對抗土匪和蒙古韃子的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