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陘最狹窄的地方本來就僅容得兩輛車並排通過,我看見前麵車隊喧嚷,人來人往,鳥道上滿是沙礫。但是沒看見有坍塌的痕跡。
馭者解釋道:“道路坍塌已經有好多天,前幾天路過的車馬都被堵塞在此。”
很顯然,在我們的前麵停著好些車馬,看不到最前麵。還好他們都是稀稀疏疏的,沒有擠得很厲害。否則在這一線天空的絕壁下,我會感到窒息。
關口那邊上艾縣的縣長征發了不少百姓,正加緊搶修這條通道。一時間狹窄的通道上,來來往往都是穿著紅色公服的縣吏和穿著白色麻衣的百姓。
二二
我看見一個帶著兩梁冠,穿著黑色公服的中年人急匆匆地朝我們的車小跑而來,他腰間所掛的銅印和綬帶的顏色讓我一下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他是個三百石的小縣縣長。
阿舅的隨從徑直領著他朝阿舅的坐車而去,顯然那隨從對他說了什麼,因此他要來拜見即將上任的左馮翊。左馮翊是中二千石的高官,他一個小小的三百石縣長,自然對阿舅要曲意逢迎了。
他從自己的隨從手裏接過一塊竹板,躬身遞給阿舅,大概是他的名刺。阿舅接過,用眼睛掃了一眼,又遞給自己的隨從。接著,兩個人就站在車前,煞有介事地寒暄。不一會兒,我看見那縣長又對隨從指手畫腳吩咐著什麼,幾個縣吏立即從遠處跑過來,對我們的馭者說:“奉廷君的命令,請各位到附近的井研亭舍歇息。”
說著他們牽著我們的駕馬往回走,走了數百步,有一條岔道,這大概是井陘中間唯一的一個可以回環轉折的地方了。岔道舒緩地向山坡上逶迤延伸,山坡的不高處碧綠的楊樹鬱鬱蔥蔥,樹葉子在山風中嘩啦嘩啦的,聲音像碎花組成的海洋,潮起潮落,永無休止。我隱約看見十幾間屋子掩映在那綠樹之間,最大的一棵楊樹上釘著一塊長條形的木牌子,上麵寫著隸書的三個大字:井研亭。
見我們來了,亭長歡天喜地,點頭哈腰。上艾縣長又陪著阿舅寒暄了一陣,才匆匆離開,臨走時他保證道:“下吏一定會在兩天內把道路疏通,請府君放心。有什麼困難缺乏,盡管派人吩咐下吏,下吏這幾天都會在坍塌處督工,催促百姓加快勞作速度。”
然後亭長給我們忙碌地安排歇宿地方。
等安頓下來,我開始有興致好好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個亭規模不小,房舍數量是外麵一般鄉亭的兩倍,大概因為它處於井陘穀的中段,位置比較重要罷。亭舍的兩側都有望樓,據說可以下瞰峽穀裏人馬的行動,我很想上去看看,可惜這個要求不好意思提出。隻好靜靜地坐在樓上,無聊地聽風的吟嘯,腦子裏稀裏糊塗的,不知道想些什麼。
臨近餔時的時分,縣長突然又出現了,原來這回又是陪同一位貴客。我的眼神不錯,遠遠看見那位貴客的衣飾和印綬,就知道應該是一位列侯。雖然我沒有見過列侯,但從小聽我父親描述什麼級別的官吏應該是什麼裝束,對這些也算是熟得很了。
果然,縣長對阿舅介紹道:“府君,這位是富平侯張公,前車騎將軍的哲嗣。”
阿舅沒想到在這裏能碰到一位列侯,趕忙下拜道:“幸甚幸甚,下走是即將上任的守左馮翊王翁季,謹謁見張侯,敢問張侯無恙。”
我們堂上的人也趕忙下拜行禮,見到列侯要下拜,是大漢的規矩,否則就是輕辱朝廷官爵,這點我們來長安時已經受到過多次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