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樂縈(7)(3 / 3)

張侯客氣地扶起阿舅,道:“王府君請起,不用多禮。我不過靠先人的勤勞和皇帝陛下念及舊恩才襲了一個爵位,比起府君積功次當上中二千石,那是慚愧得多了,快快請起。我豈敢當府君如此大禮。”

我不知道前車騎將軍是誰,這位張侯又叫什麼名字,於是悄悄問我的夫君,他張開大嘴輕輕地說:“前車,騎將軍,張安世,被封,為富平侯。這位張侯,就是他的哲嗣,名諱,我也,不知道。”

張安世,這名字我倒如雷貫耳。原來他的後嗣就長這模樣。他的臉圓圓的,頭發雖然在束在進賢冠裏,透過黑紗的冠孔,仍看見頭發呈露一副稀稀疏疏的慘淡。尤為有趣的是,他的下巴也是光溜溜的,幾乎沒什麼胡須,唇間的皺紋則四通八達,使他看上去像個老嫗。

縣長在恭敬地表示問候之後,再一次離開了亭舍。他剛才還帶來了十來隻雞,兩籠雞蛋,兩三片鹹肉,囑咐亭長要對我們好生款待。另外,好像還要避什麼嫌疑,又聲稱這些款待的食物都是嚴格按照朝廷律令的要求來的,絕沒有任何賄賂的嫌疑。

我們這些女性宅眷拜見過張侯後,都一起退入後堂的廂房,隻留下阿舅和夫君在堂上侍侯張侯。他們在堂上愉快地交談,我們在廂房裏坐著,感覺天色越發黯淡了,不知不覺,時間大概已經過了餔時,我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

好在這時婢女進來稟告,說堂上已經將飯食準備好了,請我們上堂去進食。

張侯請亭長一起進食,這位列侯真的很平易近人。以前我老聽說長安的貴胄列侯們都很盛氣淩人,驕橫不法,現在看來並不可靠。

見張侯發話,阿舅也熱情地附和:“一起吃罷,不要客氣。”

飯菜都是亭長等人弄的,現在卻搞得他自己像個客人,我感覺人世間真的太多不平。

亭長受寵若驚,說話都顫抖了:“既然,既然明侯和明府都,都命令下吏侍食,下吏,下吏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阿舅撚撚他的胡須,麵帶微笑,很為自己的施惠感到快樂。但他側頭看了張侯一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馬上又把手放下了。

我差點笑出聲來,也偷偷看了一眼張侯,阿舅大概是意識到張侯沒有胡須可撚,自己在他麵前撚須有點驕傲罷。

不過阿舅好像要掩飾這個尷尬,沒話找話,問亭長道:“亭長君是哪裏人,敢問姓名。” 他的語氣仍然保持著平靜,不愧是在官場混了幾十年的老手。

亭長伏地施禮道:“豈敢,下吏賤姓王,名利漢,府君就叫我利漢好了。”

阿舅大為喜悅:“你也姓王,看來五百年前還是同宗了。利漢也是個好名字,大有利我漢朝。”他又側頭看了一眼張侯,繼續道:“夫忠心利國者,必反利其身,精誠之至也。《詩》不雲乎:無言不讎,無德不報。你好好謹勉做事,將來一定會大有長進的。”

我有點煩阿舅了,他聽說長安的公卿都以儒術起家,也東施效顰,天天嘴巴裏引經據典,以為這樣就能位至公卿,但我看子公的經術比他強很多,又有什麼用,弄得差點連自己的腦袋也沒保住。當官是要命好的,也許他命還不錯,現在都升到左馮翊了,將來位至九卿的可能性也的確不是沒有。但是,你對一個小小的亭長也文縐縐地之乎者也,未免有點小題大做。

王利漢倒喜笑顏開:“多謝府君誇獎,下吏也希望有一天能夠有報國的機會啊!”

張侯也笑道:“王府君說得對,隻要勤勉做事,一心想著為利國家,國家也不會虧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