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屋裏的情景,嘴巴戛然而止,想也不想就抓起了一個案幾。
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扯起嗓子大喊:“君況,快幫我,有刺客。”說著我縮起脖子往外一滾。
萭章被這突然的意外搞糊塗了,毫不猶豫地一刀朝我斬來,可是隻斬到了席子,樓護也一個箭步逼近,兜頭一刀朝我頭頂劈下。
但是一個案幾挾著風聲朝他飛來,他的刀被案幾一撞,“呼“的一聲立刻脫手,插入牆壁的木柱上,環形的刀把不停的顫動,發出嗡嗡的聲音。
甘延壽沒有再給萭章機會,飛身跳了過來,同時拔出了自己的佩劍,格住萭章的環刀,又斜起一腳,將樓護踢翻在地。
我龜縮在牆腳,甘延壽背對著我,對我形成了很好的保護。萭章和甘延壽刀來劍往,不住發出尖銳的撞擊聲,樓護也爬了起來,從牆壁上死勁拔出自己的環刀,雙雙夾攻甘延壽。
甘延壽大笑一聲:“好久沒這樣真刀真槍打過了。”說著俯身一劍,朝萭章刺去,左手順勢抓起一個青銅鑄造的提梁卣,格住了樓護的環刀。那個青銅卣是我擺在屋裏的裝飾,也是我父親當年所得的孝宣皇帝的賞賜,足有五六十斤,可是甘延壽抓住它的提梁,如銅錘那樣揮舞。樓護也的確有些膂力,被這樣沉重的銅卣格住環刀,竟然沒有震飛。隻是他的腿有些瘸,一拐一拐地閃避甘延壽的攻擊,像一隻暴怒的蟾蜍。
看著甘延壽好整以暇的樣子,我知道萭章和樓護兩個人絕對不是對手,於是大大鬆了一口氣。我真該慶幸,沒想到今天神奇般地揀了條命,如果不是想辦法寫遺令拖延,恐怕就等不到他來了。誰能料到甘君況這麼晚會來找我,更不會想到軍情緊急得他要排闥而入。大概這也是天意罷。也許那個術士說得對,我以前的確濫殺過無辜,但後來我有了悔改之心,上天就因此給我一個機會,以後我更得秉公斷案,才對得起上天對我的一番好生之德。
這時甘延壽和萭章、樓護兩人已經鬥了十幾個回合,他們顯然很沮喪,左支右絀,頗為狼狽。萭章邊砍邊叫:“君卿,今天殺不了那個惡賊了,你先走罷,我斷後。”
樓護回答道:“還不是怪你有婦人之仁……不,我斷後,你先走。”他雖然責怪萭章,卻不肯先走,確實很有友愛精神。
“那一起走罷。”說著萭章像瘋虎一樣猛砍幾刀,甘延壽左手提卣,右手握劍,後退了幾步。樓護趁著這個機會一轉身,就想往外跑。甘延壽“哼“了一聲:“你停下。”左手的提梁卣脫手飛出,正好撞中樓護的後背,發出沉悶的聲音。樓護中了這一記,仰麵栽倒。甘延壽長劍一絞,萭章的環刀也捏不住,激射而上,“噗“的一聲插入房梁。甘延壽身子一側,斜身騰起,踢了出去,萭章右肋中腳,應聲而倒,身體貼地滑出,倒撞在牆腳下,像一個麻袋,身上竟然嫋嫋冒出灰塵。他的衣服也真夠髒的。
甘延壽將手中的長劍還鞘,笑道:“廷尉君,今天你可欠我一命哦。”
我豎起大拇指讚道:“君況號稱‘翼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今天要是你晚來一步,就隻能看見我身首分離了。”
甘延壽走到萭章麵前,道:“這大概就是我曾經救過性命的萭章罷。今天我不殺你,你就欠我兩條命了。”
驚魂稍定,我跟甘延壽開起了玩笑:“君況,你今天怎麼不打招呼就闖了進來?”
他笑道:“唉,車騎將軍命我即刻去見他,說是路過廷尉府時一定要把你載上,越快越好。今晚醜時三刻,宮中收到赤白囊裝裹的邊境加急文書,偽郅支單於裹脅康居兵馬,大肆侵入我烏孫屬國,揚言要統一西域,我們必須連夜商議出兵討伐。現在皇帝和車騎將軍就在溫室殿等我們。”
“好,那我們趕快走罷。”我深知如果不是非常急切,用不著這樣夤夜招集大臣。我曾經聽尚書令講過,孝武帝元光、元狩年間,經常有半夜或者淩晨召官吏入宮商議邊塞征討事宜,到了昭、宣兩朝,緩於征伐,這種情況幾乎沒有再行。現在突然恢複,情勢必定非常危急。
我大聲道:“來人,先把這兩個賊盜捆下。等我回來再作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