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我在夷播海邊見到的那位女子。她現在的穿著和當時完全不同,那時是秋天,她穿的是紗縐和絲綢的裙子,兩條圓滾滾的胳膊還裸露在外麵。現在她穿的是厚厚棉布袍子,外麵罩著羊毛的短襖,領口上還可以看見模糊的漢朝文字“昌”字的圖紋,脖頸下掛著一串由水晶和瑪瑙組合而成的項鏈,更襯得她的俏臉流光泛動。她的頭上帶著一個尖頂的氈帽,帽子一側還縫著一道顯眼的白鼬皮,另有三根紅色的細繩像流蘇一樣在帽簷上垂下,腳上則蹬著一雙長筒的鹿皮靴子,顯得非常精幹。
我的眼光像餓狼一樣,死死地咬著她,怎麼也不舍得鬆開。她定睛看了看我,嘴唇一下子白了,很顯然她認出了我是誰。
趁著康居王對我還比較恐懼,我有必要趁熱打鐵。我對康居王說:“希望匈奴和康居永遠結為友好鄰邦。按照我們匈奴的規矩,兩個國家既然交好,就應該采取和親的方法來作為憑證。我有一個女兒,今年十八歲,希望可以嫁給大王,侍奉大王的寢居。”
康居王有點受寵若驚:“單於,你太客氣了。你的建議非常好,我的五個女兒全在這裏,最小的兩個都沒有結婚,單於可以選取一個當作閼氏,侍奉單於的寢居。”
沒想到獲取美人會這麼不費功夫,我假裝掃視著康居王的兩個女兒,指著那個仙女:“如果能得到這位美人為閼氏,我以一個匈奴單於的名義保證,我呼屠烏斯死亦不恨,這輩子就是康居最忠誠的女婿了。康居的事就是我們匈奴的事,康居的榮辱就是我們匈奴的榮辱,如果有誰不把康居放在眼裏,那就是明目張膽地和我匈奴作對。”
康居王的嘴唇抖索,顯然非常激動,他連連道:“太好了,太好了。”這幾個樸實的字在他嘴邊不停地重複,他大概激動得說不出更華麗的詞語。
雖然相隔有一段距離,那美女似乎聽到了我的話,跑過來偷偷在康居王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從她著急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大概在說:“父親,我可不想嫁給他。”
康居王臉上卻露出笑容,對我說:“她就是小女倚蘇,號稱康居第一美女。”
哦,原來她的名字叫倚蘇。
我拍掌道:“的確名不虛傳,太美麗了,比天仙還要美麗。”我笑吟吟地看著她。她瞪了我一眼,坐在她父親身邊,兩手不斷的互相絞著,顯然很是激動。
“我很早就想為他選夫婿,她卻一直挑剔,說要嫁個大大的英雄。我想,如果能嫁給單於這樣的英雄,可以說是遂了她的心願了。”他又轉向倚蘇,“郅支單於就是現在世間大大的英雄,你為什麼又說不嫁?”
我下意識地謙虛道:“哪裏哪裏。”心裏卻酸溜溜的,她哪裏是眼光高,暗地裏早就和那個叫陳湯的漢朝無賴子上下其手了。
倚蘇大聲道:“他算什麼英雄,被漢朝的大軍趕得四處逃竄,要嫁,女兒也希望能嫁漢朝皇帝,那才是當世最偉大的英雄呢。”
康居王飛速地瞥了我一眼,尷尬地說:“單於,小女無知,請單於恕罪。她還不了解單於,等我向她講述了單於擊破稽侯狦、烏孫,兼並丁令、堅昆的豐功偉績時,她就會轉而仰慕單於了。”說著他馬上轉頭怒聲斥責倚蘇:“你知道什麼,漢朝的皇帝手無縛雞之力,是個天天躲在深宮中不見天日的病夫,哪能跟單於相比。單於能拉三石的強弓,號稱匈奴第一射雕手,這才是名副其實的英雄。”
倚蘇不屑地笑了:“他算第一射雕手……,哼,就算是,我也不稀罕,他老得這麼難看。要嫁你自己去嫁罷。”說著她一轉身跑了。
她撇嘴的模樣都是那麼讓人驚豔,我簡直被她迷得暈頭轉向,就算天天看見她罵我,我也願意。我的眼睛被她飄飄的衣袂牽引得離開了我自己,以至於好一會兒我坐在那裏發呆。她為什麼不揭我的底?在夷播海邊,我被陳湯用兩張並列五石的強弓射殺了坐騎,這確實是我最丟臉的事啊。是了,她和陳湯是偷偷出去幽會的,陳湯是個地位卑賤的人,怎麼可能上配康居公主,這樣的美女,也隻有我這個匈奴單於才配得上。想到這裏,我放心了。我假裝問康居王:“聽說漢朝的使者也來過康居?”
康居王臉色稍變:“沒有沒有。我們和漢朝雖說有點來往,不過是想騙騙他們的財物。漢朝物產豐富,但是生活習慣和語言風俗和我們康居相差極大,國土也離我們很遠,沒有必要交往的。”
我隨便道:“那可不一定,漢朝的西域都護治所離康居也不算遠啊。”
康居王的臉色更難看了。我覺得應該乘勝追擊:“有一個叫陳湯的,大王難道不知道嗎?”
他的臉色舒展了:“陳湯,那是什麼漢朝使者,不過是個魚販子。他是漢朝人,從小在家鄉學了一身很好的捕魚手段。前幾年他被人販賣到康居作為奴隸,被我們倚蘇從市集上買回來了。因為擅長捕魚和烹魚,我特意解除了他的奴籍。他常常帶著一幫人去我們康居東界的夷播海捕魚,然後運到都城來賣。由於他捕的魚都比較大,所以我們王宮專門向他訂購,他也因此有出入王宮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