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鴻元盛”水果店已是晚上九點多鍾,這是杜月笙小心忍耐半年之久第一次違反店規。毫無疑問,等待他的是老板的一通訓斥。杜月笙老老實實地聽著,頻頻地點頭,一副知錯必改的樣子。
但實際上,杜月笙那顆跑野了的心根本無法再收回來,戒賭對他來說更是不可能。在高橋鎮的時候,為了賭博,他變賣了家裏所有的東西,要不是老娘舅的一頓臭罵,祖上留下的兩間半老屋也早已變成了他的賭資。如今結識了大阿姐和顧嘉棠那一幫弟兄,他哪裏還有心思好好給店裏跑生意呢?從此,隻要是外出有時間,他就會去小東門賭幾把過過癮,違反店規的事便時有發生,不到一年半時間,就被老板辭退了。
飯碗砸了,衣食無著,杜月笙隻好流落街頭。寶大水果行的賬房黃文祥看他可憐,就把一些賣不掉的快爛的水果便宜批給他,讓他沿街叫賣,掙口飯吃。杜月笙腦瓜活絡,什麼樣的爛水果都有辦法推銷,生意竟然做得不錯。有了點本錢之後,又從水果行進貨,漸漸地有了一個固定的水果攤。
因為這段恩情,杜月笙發跡以後,特地把黃文祥請到杜公館做了賬房先生,黃文祥去世後,他的兒子黃國棟接替了賬房一職,黃文祥的兩個兒子都得到了杜月笙很好的照顧。
有了固定攤點,杜月笙身邊也有了一幫和他年齡相仿的小弟兄。杜月笙天生俠義心腸,樂善好施,隻要手頭有錢,就要拿出來和小兄弟們共享。有時寧可自己餓肚子,也要給弟兄們買東西吃。加上他處理事情公正,弟兄們有困難有糾紛總是找他解決,漸漸的他身邊的弟兄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個小團夥。
在協興街錢莊會館一帶有個叫“杭州阿發”的流氓白相人,專在碼頭上幹搶劫的營生。杜月笙有了自己的小團夥之後,就和杭州阿發聯合,兩幫人常常在十六鋪一帶徘徊,看到有水果船開來,就一齊登上去,有打掩護的,有偷的,有搶的,然後把偷搶來的水果帶到大街、茶樓、煙館、賭場去叫賣。
這期間,杜月笙接到一樁“大買賣”--一個錫箔商人從杭州運來一批錫箔,要在東昌碼頭卸貨,想出保護費找人保護貨物。來談“生意”的人叫張嘯林,杭州人,剛到上海不久,在東昌碼頭上混飯吃。
“這麼好的生意老兄為什麼不自家做,要跟別人合夥做呢?”杜月笙看著身材高大,相貌清奇的張嘯林,很是有些不解。
“不瞞你說,兄弟初來乍到,自然懂得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張嘯林說話直來直去。
“論起跑碼頭的流氓團夥,我這夥人實在是小弄弄,肚子都填不飽,老兄為什麼偏偏看中我呢?”
“這很簡單。”張嘯林聽後哈哈大笑。“我雖然來上海時間不長,對‘水果月笙’卻是早有耳聞,欣賞的就是‘水果月笙’的江湖義氣。”
“水果月笙”是杜月笙的綽號,他還有一個綽號叫“萊陽梨”。這兩個綽號來自杜月笙的兩手絕活,一手是削水果--他常常站在賭棚裏,眼睛看著人家手裏的麻將或者牌九,嘴裏和人家拉著呱,手裏飛刀旋轉,眨眼之間,一圈圈果皮就被均勻地削下,一刀到底,白生生的果肉就送到了人家嘴邊上,因此得了個“水果月笙”的綽號。
另一手絕活是削爛梨--一隻爛梨子拿在手裏,一轉、一削,一剜,就剩下了雪白的梨肉。雪亮的小刀在梨屁股下一戳,送到對方嘴邊,喊一聲:“甜脆噴香的萊陽梨,物美價廉,嚐一個!”叫人不得不買。由此,人送外號“萊陽梨”。
現在,這兩個綽號竟然成了杜月笙在小流氓、小癟三中的一張小招牌。
杜月笙和張嘯林談得投機,當場定下了這樁生意。
豈料,消息不脛而走,其他幾個在碼頭上以搶為生的流氓頭頭知道後,認為收保護費這樣的好事應當大家一道做,應當大家都有銅鈿好拿,豈能讓杜、張獨吞?結果,錫箔卸貨那天,他們糾合在一起,從四麵八方一起湧上碼頭,公開動手搶劫。
張嘯林和杜月笙壓根就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靠碼頭吃飯的流氓團夥都有各自的地盤,一般情況下互不“侵犯”。張、杜對錫箔的保護也隻是為了抵擋一兩個流氓團活的半偷半搶,像這樣聯合起來哄搶,杜月笙的人手根本抵擋不住。但收人錢財,就要為人消災,杜月笙隻好帶著自己的一幫兄弟拚死保護錫箔,隨即與對方展開一場生死惡戰。
杜月笙手下的弟兄大都是小流氓小混混,何曾見識過這樣的大陣勢、大場麵?不一會兒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抱頭逃命,隻剩下杜月笙一個人在那裏死扛。論力氣、論打架,杜月笙實在上不得台麵,但論狠勁、韌勁無人可比。直被打得渾身是血,奄奄一息,他仍然不撤退,不討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