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香堂,仰望星空,杜月笙感慨萬千,仿佛要幹的大事已然成功了一半。直到來到袁珊寶蝸居的小屋裏,他才猛然想起一個最要緊的問題:衣袋裏沒銅鈿了,吃飯都成了困難,同時欠債一塊大洋!
杜月笙和袁珊寶是不分彼此的好朋友,當初杜月笙賭紅了眼,曾經把袁珊寶的衣服拿去當了當賭本,袁珊寶隻好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等他翻本把衣服贖回來。這樣的好朋友莫說是吃幾餐飯,縱是叫他把全部家當統統拿出來,也斷乎不成問題,隻是杜月笙背著袁珊寶給老頭子多交了贄敬,不便對袁珊寶明說,不得不自家忍著餓肚皮。
好在杜月笙朋友多,總能找到人接濟一下,第二天便討了個可以填飽肚子的營生。
和杜月笙一起在鴻元盛學徒的王國生,苦熬三年之後,如今已經出師自立門戶,開了一家“潘源盛”水果行。杜月笙找到王國生,想在水果行謀個差事。
王國生曉得杜月笙是塊做生意的料,有他來當活計自然求之不得,當下便眉開眼笑,點頭應允:
“好啊好啊,有你水果月笙加入,這個小店還愁不發財?你我自家弟兄,不分店東夥計,大家平起平坐,賺了錢對半平分。”
“不行,不行!”杜月笙趕緊推辭,“店東就是店東,夥計就是夥計,自家弟兄也不能壞了規矩。”
話雖這麼說,王國生對杜月笙卻是禮敬有加,待遇優厚,著實讓杜月笙感動。這段時間,杜月笙杜絕嫖賭,一門心思給水果行跑街拉生意。入了青幫,再拾起這個老本行,那真是如魚得水,到處都是幫會弟子,不僅認識的同門師兄弟,不認識的同輩弟兄,以及爺叔輩也都處處關照,加上他會來事、講義氣,又有一幫弟兄捧場,業務做得有聲有色,潘源盛的生意蒸蒸日上。
有了錢,杜月笙想起了寄娘大阿姐。好久沒去看望大阿姐了,這天得空,他便換了行頭,一身光鮮地去了小東門。
這一去,遇上了花園阿根顧嘉棠。顧嘉棠剛剛在碼頭上做成一筆搶土的生意,手頭寬裕,便拉著杜月笙去白相。所謂“白相”,用普通話來說就是“玩耍”,在這裏一般指賭博冶遊。所謂“白相人”或者“吃白相飯”,一般就是指那些不務正業,以賭博冶遊等遊蕩為生的人。
顧嘉棠拉杜月笙去白相,實際是去賭博。杜月笙原是下了決心戒賭,好好與王國生做生意的,這會兒經顧嘉棠一攛掇,頓覺手心奇癢,決定賭一次。
可就是這一次,便讓杜月笙失去約束信馬由韁起來。
那天玩的是挖花。挖花是葉子戲的一種,也就是紙牌。這種賭博不僅輸贏大,尤其浪費時間。當時杜月笙不到20歲,精力旺盛,一上賭桌就忘了水果行的生意,一口氣賭了三天兩夜,直到全部家當輸光,才失魂落魄地回了“潘源盛”水果行。
王國生曉得,除了賭博,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會讓杜月笙如此沉迷,但偶爾白相白相他不會言語。不料接下來杜月笙仿佛走火入魔,經常一連三五日不見蹤影。而杜月笙跑街的營生尤其重要,他不來店裏做事,生意就等於停下來沒人做了。
往後得了機會,王國生方始委婉相勸:
“月笙,白相歸白相,事體歸事體,隻要莫誤了營生,你盡可以去白相。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杜月笙自然曉得這個道理,可嫖賭兩項的用度已經將他所有家當羅掘一空,他心裏的焦躁煩惱比王國生更勝十倍,王國生的話他哪裏能聽得進去?接下來不但曠工加劇,而且開始挪用店裏的錢款。隻要有錢過手,他便毫不客氣地拿去碰運氣,贏了立刻歸還虧空,輸了隻好再挪一筆,等著贏了一並歸還。
杜月笙嗜賭,但賭技並不高明,曆來輸得多贏得少,於是虧空越來越大。漸漸地就輸紅了眼,為了盡快翻本還賬,居然決定鋌而走險,急匆匆從麻將、挖花桌上跑出來,直奔花會賭場而去。
花會賭博是一種近似瘋狂的賭博,類似抽簽,莊家列出36個人名,稱為花神。然後將其中一個花神的名字寫在一個條幅上,嚴密捆紮起來,高懸在梁上,稱為彩筒。賭客任選一個花神的名字寫好,和賭注一起投入密封的大木櫃中。然後開彩筒和密封櫃,如果賭客所寫的花神名與莊家條幅上所寫的花神名相符,則賭客贏,莊家照賭注賠28倍,反之則莊家贏,押不中的賭注全歸莊家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