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虎罵罵咧咧地帶著一夥匪徒把林大錘推進水牢,隨後“咣”的一聲鎖上了牢門。要按他的意思,一槍解決得了,幹嗎要留著,留著林大錘就是留著麻煩,留著後患。可大哥說這是虎爺的意思,留著他等於留著活路,真不知他們是怎麼想的,他憤憤吩咐手下把那五個共軍也一起關進了水牢,說完他就走了。沒多大一會兒,王老虎來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對林大錘說:“我跟你們共產黨學了一招,叫挨餓。”然後他回頭對看押的匪徒說:“從現在起,他們這六個人誰也不許給吃的,也叫他嚐嚐挨餓的滋味,看他林大錘還硬不硬!”
兩天過去了,王老虎不停地派人去打聽,可是報告的人總說林大錘他們幾個精神很好,一點兒也不像挨餓的樣子,王老虎反倒有點沉不住氣了。他不相信共產黨人是鐵打的,都是凡夫俗子肉胎所生,為什麼他們就不怕餓呢?他讓人在水牢門口放上飯桌,擺上香噴噴的酒菜,又讓人用扇子扇,讓那誘人的香氣一陣一陣傳入牢中,他為自己的高招得意,因為看著他人痛苦對他是一種享受,可是報告的人說林大錘幾個聞著可人的香味竟然睡著了,這把他的嘴都氣歪了。
這天王老虎正摟著莊青草親熱呢,王二虎進來報告說外麵有槍響,是不是浪三他們出事了?王老虎當時正在興頭上,被二弟這麼一打攪,興致全沒了,他把莊青草推開責怪道:“你進來也不挑個時辰,好事都被你攪黃了。”又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王二虎道:“我剛才聽到上麵槍響,擔心浪三他們出事了。”
“浪三能出什麼事,鉚大勁把命扔給共軍了唄,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了各瞭望哨,大家嚴加防範。”王老虎突然又想起林大錘,他問道:“那姓林的現在怎麼樣?”
“我人剛才去看了看他,這家夥怎麼越餓越精神了呢?臉紅撲撲的,那肌肉塊裏藏的都是勁,看那架勢,一伸胳膊使使勁兒就能把水牢鐵柵欄給掰折了,那幾個也都跟他一樣,扛餓。”
王老虎嘴角一撇,不滿地說:“你別老長別威風,你要是不放心就把咱那大狼狗拴到水牢門前,這樣就可把看押他們的弟兄撤了,誰要敢出來,那狗不把他給撕碎了才怪呢。”
王二虎對留著這六個人還是心存別扭,就又勸道:“大哥,何苦為這幾個人費那心思呢?我看留著他們早晚是塊心病,不如幹掉得了。”
王老虎看了一眼王二虎說道:“二弟,這就不懂了,你以為我不恨他們呀,我是也想叫他們嚐嚐咱們在長春那時的滋味,等餓得吃不住勁的時候,就是他不投降,瞧著他餓死也比一顆槍子兒磞了他更解恨!”
沒想到大哥還有這用意,王二虎也就不再為這費口舌了。為這事鬧得兄弟之間不愉快,不值當。就順勢說道:“那也好,就餓死他,餓死他……那萬一他要餓不死呢?”
王老虎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二弟,你想早點讓他餓服了,我還有個招兒。”說著,王老虎貼著王二虎的耳朵嘀咕了幾句,聽得王二虎直樂,伸出拇指一個勁地誇:“高,這招高!”
莊青草在一旁滿臉疑惑地看著王老虎和王二虎,她順從王老虎忍辱含羞的活著,隻是想保全她爹的性命。自從那天王二虎脫口說出爹“馬上就要見……”雖然被王老虎搶過話頭,遮掩了過去,但她已經從中猜出了八九分,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殺人魔王是什麼事都幹得出的。她想好了:你們抓了我,還連我爹也不放過,我非叫你們一個個不得好死!於是她打定主意要想辦法幫助林大錘他們,搗毀這個魔窟,嚴懲這些喪盡天良的匪徒,她努力活著,就是為等著看他們末日。
晚餐時候,胖廚師端著兩大盤餃子,跟在王二虎身後來到水牢門口,大狼狗朝著王二虎直搖尾巴。王二虎望著水牢中的林大錘等人,得意的笑著:“嘿嘿!林團長,你看你們這些人多有福啊,我大哥想餓你們,又怕餓壞了你們,逼著我給你們送餃子來,快吃吧!吃飽了好跟我們哥倆鬥啊。”
林大錘知道來者不善,卻故意說:“好啊!我替我們弟兄幾個領情了,告訴你大哥,就說我林大錘謝他了。”
等王二虎和胖廚師走了,王金龍等人正要拿餃子吃,被林大錘一把奪下:“不能吃,你們不想想,王老虎他會發慈悲嗎?準又是在搞什麼鬼呢!”他見那狼狗正眼巴巴地望著這熱氣騰騰的餃子,就一甩手把一盤餃子全都倒給了大狼狗,大狼狗搖搖尾巴貪婪地吃了起來。
林大錘一點也沒有估計錯,王老虎這回想出的損招,就是在餃子粉裏和上了巴豆粉,好讓林大錘他們一個個跑肚拉稀,想過兩個小時再去水牢看看林大錘他們的慘樣。俗話說“好漢經不起三泡拉”,隻要你們吃了我的餃子,拉你個半死,再餓上幾天,看你林大錘還能撐得住?沒準就……他被這向往中的情景陶醉著,似乎林大錘已經跪在了他的腳跟前……他閉著眼睛哼起了小調。
莊青草見王老虎的得意樣,故意問道:“當家的,有什麼開心事說來聽聽,行嗎?”
“你一會兒跟我去水牢,看看那個英雄團長的熊樣吧!”王老虎為自己竟然會想出這樣的高招而十分得意:“我這一招,在哪本兵書上都是沒有的,是我王老虎獨創的第三十七計。”
“我可不管你什麼這個長那個短的,我就要我爸,我爸要是沒了,我也不活了。”莊青草假裝撒嬌地說。
王老虎一把抱住了莊青草,莊青草並不躲閃:“當家的,你不是說要把我爸接來嗎?”
王老虎撓了撓頭問道:“那他得聽咱們的,不能再給共產黨幹事。”
莊青草答應著:“行啊。”
“你能說服你爸嗎?”
“當然能囉,隻要你放我出去,我一準說服我爸來歸順你們。”
“放你出去,那不行,在這地塞裏你想上哪兒都行。”
“你這話當真,我成天憋在這屋裏都快憋死了。”
“我還能騙你嗎?”說著從脖子上取下一隻金虎掛件交給莊青草:“憑這東西你可以在地塞裏通行無阻。”
王老虎心想,你人都是我的了,命也在我手裏捏著,你順從我,不就是怕我派人去殺你爹嗎?既然怕,自然就不敢跟我作對了,所以他對莊青草並不設防。
莊青草心裏正在竊喜呢,有了王老虎的這個金虎掛件,自己的計劃就可一步步地實施了。
一個時辰之後,王老虎、王二虎、莊青草來到水牢前,隻見大狼狗趴在地上,滿地稀狗屎,蔫巴了。王老虎懵了,他要看的好戲並沒看到。
林大錘得意地指著大狼狗問道:“王處長,你這餃子裏放的是啥東西啊?”
王老虎十分尷尬,“沒,沒放什麼呀?”隨後又假惺惺的問道,“味道怎麼樣?”
“味道好極了,不過你得問它。”說著林大錘又指指趴在地上的大狼狗。
“哈哈哈哈--”水牢裏爆發出一陣嘩笑。
王二虎又拔出槍來指著林大錘:“哈!林大錘!……我告訴你,別高興得太早了。”
“哈哈哈哈--”戰士們的笑聲更歡了。
大狼狗被牽走吃止瀉藥去了。王老虎、王二虎也在笑聲中灰溜溜地走掉了。
這次以後,莊青草又背著王老虎、王二虎偷偷地去過兩次水牢。她給林大錘他們送去了吃的,還有兩把刀子。林大錘他們有了莊青草的幫助,信心更足了。他們還發現這水牢的鐵欄杆有幾根已經嚴重鏽蝕,如果用猛力拉,肯定能拉斷。於是他們每個人心裏像揣著一盆火,隻要攻塞戰鬥一打響,就立即衝出水牢開始行動。
密林中,七名匪徒站成一排,洪濤正在給他們訓話:“……下麵我們對你們分開進行審訊,如果回答的問題每個人都一樣,那麼能保你們四條命,要是你們四個人中有一個不一樣,那麼,這個人的腦袋立刻就要搬家。聽明白沒有?”
匪徒們戰戰兢兢地回答:“聽明白了!”
洪濤用手指著浪三:“尤其是你!”浪三嚇得趕緊點頭,連連說“是!是!”
審訊的重點是地塞裏的情況。從他們的交代中基本弄清了地塞三層分布的大致情況,知道林大錘和王金龍等五名戰士都被關押在底層水牢裏,水牢的邊上就是武器彈藥庫,莊青草確實是被王老虎搶來做壓寨夫人的,他們這個行動小組的任務就是殺掉莊大客氣。浪三的交代還證實了莊大客氣先前的判斷,大出入口的確是叫王老虎給封上了。現在的人員進出都憑借瞭望哨口,從地塞到瞭望哨口隻有一條垂直上下的窄窄的通道,隻能靠梯子上下,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四個人交代的情況基本上差不多。
審訊結束後,洪濤開了一個戰前分析會,在大家發言結束後,洪濤總結道:“根據剛才每組的彙報,這四個家夥交代的情況基本一致,一個汽車出入口被日本人炸了,一個秘密大出入口被王老虎堵了,一般人員進出都走瞭望哨口,瞭望哨口共有四個,被我們占領的那個是東出入口。進出地塞有嚴格的程序,其他的出口隻有王老虎一人知道。看來要奪取地塞糧庫實在是太難了,還有五天時間,我們沒有別的選擇,隻能從敵人的瞭望哨口進去拚了。看來這樣做是很冒險,但我們沒有別的選擇,隻能在險中求勝,去爭取勝利,假如不冒這個險就一點希望也沒有,我們不能等王老虎十年、二十年,等他的人死光了再進去吧。”頓了一下,他又說:“我們要冒這個險,但不是去硬拚,去做無謂的犧牲。我們要的是智取,要充分利用我們手中的俘虜打進地塞,進入地塞以後我們有三件要做的事:首先要救出林書記和戰友們,二是要千方百計保護好糧食,三是消滅一切負隅頑抗的敵人。”
最後集中了大家的智慧,兩個詳盡的方案終於形成了:第一方案是由武大為帶隊,利用俘虜騙取敵人的信任,占領入塞的通道,然後發動強攻,迅速占領敵人的武器彈藥庫,打開水牢與林大錘等同誌彙合;劉老大炮負責增援和肅清所有從地塞裏逃跑出來的糧匪。如果入塞不成功就隻能采取第二方案強攻,由劉老大炮和武大為負責強攻地塞,剩餘兵力把守地麵。洪專員負責地麵指揮。如果迫不得已隻能采取強攻的話,傷亡一定會很大,地麵上要組織好醫護人員及時進行救治。總之,不到萬不得已,不采取強攻。
會後,洪專員又讓王豆豆回一趟龍脈,把這裏的情況向左縣長作一個詳細的彙報,讓他從縣醫院抽調政治可靠、業務精湛的同誌組成救護隊,趕赴地塞。另外他還讓王豆豆給左縣長捎一封信,信中說:秋收工作馬上就要展開了,征糧工作更要抓緊;除了完成支前糧的上繳,口糧也要留足,明年開春的種子糧也要抓緊準備,務必動員所有糧商糧販和有餘糧的農民把糧食都交出來,最後讓左光輝去一趟開荒點,轉告留在那兒的戰士和移民,要他們抓緊開荒,明年要力爭達到一個小規模,為大規模的開發提供經驗,這件事關係國計民生……最後要他催問一下派去接郝前進家人有消息沒有,如果來了馬上彙報……
送走了王豆豆,洪濤又找來了莊大客氣,希望他能扮演一個新的角色,配合作戰,主要任務就是當好“誘餌”,讓地塞裏的人相信浪三活捉了莊大客氣,這樣才能使裏麵的敵人放鬆警惕,讓我們的人順利進入,這一步是智取的關鍵。為了保證萬無一失,洪濤還派了兩名戰士專門保護莊大客氣,並負責教會第一次拿槍的他學會裝子彈上膛和射擊。
莊大客氣本來就是為了救女兒才來的,早就把這條老命置之度外了。洪濤跟他談完後,讓他十分感動說:“洪專員,你們放心!打仗的事我聽你們的。這回我算是見識了咱共產黨領導的隊伍了,你們對我這麼好,我就是把這條老命扔在這裏也值了。”
這是他的真心話,以前莊大客氣對人打哈哈都是被逼的,日本鬼子、國民黨要拿它當槍使,除了小清河村,人們大都不了解他的為人,有背地裏罵他漢奸走狗的,因為他找出過他們藏的糧食。其實隻有莊大客氣心裏明白,誰家糧食少他就繞開走,誰家糧食多,他就往藏得少的地方找出一些來。他要一點也不找出來,日本鬼子的刺刀,國民黨的槍就在身後逼著呢。那些日子自己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這些隻有他自己知道。不管別人怎麼看他,該怎麼做,他心裏有準星。在那艱難的日子裏,他對誰也沒真心話,能躲則躲,躲不過就打哈哈;自從這回女兒被搶,共產黨豁出命來保護他,真心幫他救女兒,這讓他感動。洪專員、林書記、還有武大隊長,每個人都對他和藹可親,把他莊大客氣當個寶,說將來這兒要建中華大糧倉,要派自己大用場呢。人家對自己這麼好,這還看不出來嗎?再不掏心窩子說話,那還叫人嗎?這些天的朝夕相處,讓莊大客氣真動了情了,要是這次能活著出來,他無論如何也要跟著共產黨幹一輩子。
武大為笑著說:“莊村長,你可不能說那話,洪專員指揮我們打了這麼多勝仗,從沒失過手,你放心,這一仗肯定有把握。再說,等我們完成了這項任務,還要聘請您老到我們開荒點去做顧問呢,指導我們怎麼適應當地生活,怎麼種地辦農場呢!”
……
王老虎、王二虎從水牢回到王老虎的臥室。兩人煩躁不安,這幾個共產黨殺又不能殺,治又治不了。派去殺莊大客氣的浪三去了這麼長時間又杳無音訊,昨天夜裏還有槍聲,到底發生了什麼,卻又一無所知。
王老虎有些急躁:“怎麼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呢?按說,浪三在地塞裏混了這麼多年,鬼靈精的,這回怎麼叫人不放心?”
王二虎卻另有一番憂慮:“大哥,他會不會也像三弟一樣,讓他出去就打水漂了?”
“那不會,他要真敢叛變,上麵還有虎爺能收拾他呢。”
“對,有虎爺。大哥,你盡管把心放肚子裏,緊要關頭,虎爺自有錦囊妙計。”
王老虎苦笑道:“二弟呀,你這個人就是太實心眼兒,俗話說人心隔肚皮呀。那個特別行動隊也沒半點兒消息,這年頭誰也靠不住,靠得住的就是自己,關鍵時候誰不為自己呢?咱們得留著點心眼兒靜觀其變吧!萬一不濟,咱就毀了他娘的,誰替他看一輩子地洞!”
這時,報務員急匆匆地跑入:“報告,大哥二哥,虎爺來電了!”說完把電文遞上。
王老虎接過細看,隨後大喜:“好,好啊!二弟,我們總算熬出頭了,虎爺說國軍特別行動隊馬上就要到了,讓我們再堅持兩天。”
王二虎怎麼也弄不明白,大哥剛才說人心隔肚皮誰也靠不住,怎麼見了這張破紙跟見了親娘似的。
其實王老虎的心態也極不穩定,如同一隻垂死的孤狼,在苟延殘喘中,善變且多疑。而一旦有了點希望,就仿佛打了一針強心劑,會立刻興奮起來。不管這張電文的內容是真是假,對他來說,至少讓他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一絲希望,苦日子快熬到頭了,他怎麼能不興奮呢?
浪三等四人被俘以後,瞭望哨內空無一人。大疤瘌來換崗時,發覺不對勁:瞭望哨上怎麼會沒人呢?最近王老虎反複強調,共軍正在準備攻打地塞,要大家嚴加防守。他從瞭望孔向外看了半天,沒發現什麼動靜,以為是哪個兄弟又犯癮了,躲哪兒抽去了,就沒在意。
突然樹洞外扔進了一塊石子。大疤瘌先是一怔,立刻就精神起來,他從樹洞口往外仔細一看,原來是浪三一夥人押著莊大客氣回來了。他馬上摁了三下按鈕,王老虎臥室裏響起了三下急促的電鈴聲,整個地塞頓時紅燈閃爍,警報響起。原來,王老虎見浪三帶人出去,這麼長時間還沒回來,就生了疑心,派人通知各瞭望口,外麵的人誰也不讓進。一有情況,就立刻通知他,卻忘了自己臥室的電鈴是和警報接通的。王老虎聽到警報聲,立刻提起手槍倏地衝出了臥室。地塞裏的其他匪徒一看這場麵,還以為共軍打進來了呢,頓時騷亂起來。
王老虎也以為是共軍打進來了。他邊走邊喊:“別慌,不要大驚小怪,趕快子彈上膛、刺刀出鞘,穿好鐵針衣,聽我指揮。”王二虎也提著槍帶著弟兄趕了過來。王老虎早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他一路上沒聽到一聲槍響,也沒見到一個共軍,便穩住了神,跑到東瞭望哨的通道口大聲問大疤瘌出了什麼事?大疤瘌說是浪三哥抓住了莊大客氣回來了,問讓不讓下。王老虎這才鬆了口氣,他對大疤瘌說:“先別讓浪三下來,問明白了再說,莊大客氣不是讓林大錘那夥接走了嗎?怎麼會被你浪三抓住了呢?”
有了王老虎的指令,大疤瘌又回到樹眼孔,把王老虎的話對浪三問了一遍。
浪三不知王老虎就在底下,一聽大疤癩這話,惱羞成怒,罵道:“他媽的,老子出生入死勝利歸來,不給我開門,還懷疑上我了?啊?你說!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