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蚊害(1 / 3)

入夜了,開荒點上篝火一堆連一堆,映紅了夜空。勞累了一天的墾荒戰士,一個個圍著火光席地而臥,遠處不時傳來聲聲狼嗥。黑暗中,遠處閃動著綠綠的一片光點,那是荒原上狼群在向這裏窺望,它們對突然出現在它們地盤上的這些不速之客感到羞辱和惱怒。在篝火周圍,一群群小咬抱成團兒,在火光映照下,那景象就像下著蒙蒙細雨……

這些天,開荒點上病號多起來了。臨時病房內,一個挨著一個擠滿了被小咬咬下陣來的戰士和民工。這種被叫做小咬的蟲是北大荒的一大特產,它們來時一群群一片片,數以千萬計,見人就往身上鑽,專好鑽頭皮,貼著頭發根咬,隻要被這種小蟲咬過的地方奇癢難忍。為了止癢,隻好又抓又撓,被搔撓過的地方立即紅腫起來,有的臉腫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有的手腳腫得跟饅頭似的,有的被抓破的地方還在淌血,有的則已經化膿,更有甚者發起了高燒。據莊大客氣介紹,在這荒原上,尤其是“鬼沼”周圍,水土肥沃,蒿草茂盛,最適合小咬、蚊子、小刨锛的繁殖,大家又沒經驗,打了青草拖進屋裏鋪在床板上當褥子,就把這些小蟲子帶進了屋。而病房裏因為用“來蘇水”消毒,蟲子相應就少了許多。如果每個屋子都使用消毒水消毒,需求量太大且代價高,以目前的條件還不可能做到。為了大家晚上能安睡,按莊大客氣的布置,每個馬架子周圍都用艾蒿點著了熏,凡抱進屋子裏的茅草也一定要用煙火薰過,那樣情況稍微好了一些。

莊大客氣一個宿舍一個宿舍地檢查,他大聲喊著:“大家不要撓。”可還是有人忍不住。那種癢的滋味,癢得直鑽心,一般人痛能忍住,癢卻受不了。見莊大客氣過來,就問:“莊大叔,怎樣才能不癢癢呢?”

為了分散人們的注意力,莊大客氣給大家講了起來:“要說呀,這裏的老少爺們都知道,要想在北大荒開荒種地,要過的第一道關就是得經得住小刨锛、蚊子、小咬。”

楚廣地深有感慨地說:“這些小蟲子他媽的比捅刀子還叫人難受。”

“要好受,小日本、國民黨不早就在這幹起來了。”莊大客氣的話匣子一下子打開,就關不住。“第一厲害的要數小刨锛,這玩意兒長得像個小蜻蜓,頭頂上長個刨锛似的嘴。它咬起人來不聲不響,叮在你身上一刨就是一小疙瘩肉。北大荒的蚊子也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南方的蚊子好嗡嗡,指不定啥時候咬你,讓人總處於防備狀態,睡不好覺,令人討厭。這兒的蚊子個頭賊大,都是重量級的,它不嗡嗡,不聲不響,上來就往肉裏紮,紮進了肉裏就拚命地吸血,直到吸得撐死在你身上,你一拍就是一攤子血,被咬的地方立馬就是一個大紅鼓包。所以,咱這兒的蚊子叫人害怕。你們現在遇上的是小咬,它是大部隊作戰,一團一團、一堆一堆圍著你轉悠,逮著機會就咬。耳朵眼、頭發根,它哪兒都去。那小家夥,看得見卻打不著,初來乍到的人一見它頭皮就發緊。”莊大客氣風趣地介紹著。

韓思潮是團機槍連的,打起仗來痛快慣了,“莊大叔,你說我這麼大個人窩囊不窩囊,渾身有勁使不上,讓這麼幫小家夥給欺負。我說,你們這些東北老鄉是怎麼過來的呀?”

莊大客氣望著韓思潮笑笑說:“也有人抗不住的,就服了,跑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我們莊稼人,也沒啥法子,隻能讓它咬,咬出來了就不怕了。癢了、腫了就忍著,消了腫再讓它咬。反正不白喂它吃喝,最多三四個回合就咬出來了。”

“練咬?”韓思潮一聽,身上就癢癢,“不行,這招兒我受不了,莊大叔,還有什麼別的招兒沒有?”

莊大客氣望望大家懇切的眼光:“最土的辦法就是用蒿草點著了用煙熏。這一招蚊子受不了,那煙有毒,人熏時間長了也頭暈惡心;再就是幹活時把領口、袖口褲腳都紮緊了,再戴上密孔防蚊帽,什麼蟲子都拿你沒辦法了。不過大熱天的,捂的時間長了也難受,再說晚上睡覺怎麼辦呢,總不能一天捂二十四小時吧?”

鍾長林接話:“這兒的蚊子也太厲害了,我穿著襪子,那蚊子的嘴長,照樣紮透了襪子來吸我的血呢,就一頓晚飯工夫,這襪子上就都是血糊糊的了。”

這時就聽得廚房那邊傳來歡叫聲:“成功了!成功了!咱對付小咬有招啦……”一會兒隻見金曉燕、莊青草歡天喜地地端著一個臉盆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武大為趕緊迎上去問:“什麼招兒?”

金曉燕興奮地把手中的臉盆往地上一放,大家都湊上來看,隻見臉盆裏盛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渾水。金曉燕在向大家介紹著:“看,這是我讓青草姐煮的蒿子水,把它往臉上、手上、腿上一抹,那蚊子小咬就再也不叮咬了。”

武大為有些將信將疑,“真的?”

金曉燕擼起半截衣袖,“看,我試過了,擦了以後,真的管用,那小咬就不敢靠近了。”

楚廣地等七八人立刻脫得隻剩個褲衩,渾身抹了個遍,然後朝著火光中小咬成團的地方跑去。一個個昂首、挺胸,站著……武大為走近他們挨個地瞧,見那一團團的小咬離他們比離火光還遠。

楚廣地歡呼起來:“我們勝利了!”

十多個人一起舉起了雙手,“我們勝利了!”

武大為向金曉燕豎起了大拇指,“金大夫,你這個小發明呀--真是解決了開荒隊員們所麵臨的大問題啊。”

眾人鼓起掌來,那掌聲是在向黑暗中的大地宣告:我們的戰士是戰無不勝的鐵人,他們今天闖過了第一關,以後不管遇到怎樣的艱難險阻,沒有什麼可以難倒他們,他們必將成為這黑土王國的真正主人。

一大清早,天陰沉沉的,時不時地飄落下幾滴雨來。武大為拄著拐杖走出病房,找到了王豆豆,“小土豆,小土豆……醒醒。”王豆豆還在睡夢之中,他一骨碌爬起來,揉揉眼睛:“大隊長,什麼事兒?”

“這幾天病員增多,紫藥水、碘酒、紅汞,外敷的消炎藥膏和口服的消炎藥片都快沒了,你騎馬到縣裏去找左縣長、林書記都行,讓他們給縣醫院打個招呼,先拿一些藥品來救急。另外多帶些藥棉、白紗布、繃帶來。”說罷遞給王豆豆一個饅頭。

王豆豆接過饅頭,往兜裏一揣,行了個軍禮:“是!”轉身向馬廄飛快地跑去。

雨卻越下越大。到了縣政府招待所,王豆豆已經渾身濕透了,帽簷和下巴都在滴著水。林大錘透過屋裏的玻璃窗,看見了從馬上跳下來就火急火燎往裏跑的王豆豆,他急忙迎了出去。王豆豆邊走邊用手擰著軍帽上的水,林大錘關切地問:“小土豆,你怎麼一大早就跑這兒來了?瞧你澆得瓜瓜濕。”

王豆豆抬起頭來氣喘籲籲地說:“開荒點上很多人都被蚊子、小咬咬得感染化膿了,藥品快用完了,武大隊長讓我來找你要藥。”

“有那麼嚴重嗎?”

“嚴重!好幾十個人都病倒了。那間臨時病房早就住得滿滿當當了,金大夫說,要是感染的地方繼續惡化,鋸胳膊鋸腿的可能都有呢。”

“快說,需要什麼藥?”

“紫藥水、碘酒、紅汞,外敷的消炎藥膏和口服的消炎片,還有藥棉、紗布、繃帶。”王豆豆一口氣把武大為布置的藥品背了一遍。

“好吧,醫院的事我去辦。我有車,取完藥,我直接送到開荒點上,順便看看傷員。你騎馬,不方便帶,你自己慢慢往回溜達吧!”林大錘說完見王豆豆轉身要走,又立刻把小土豆叫住:“等等!”他回屋取了件雨衣,塞到王豆豆手裏,“穿上吧,別著了涼!”

“我不要,你穿什麼呀?你頭上還有傷,不能淋雨!”王豆豆推讓著。

“小傻瓜!我坐在車裏又沒雨!”

看到王豆豆披上雨衣消失在雨幕中,林大錘便轉身去找司機了。

左光輝匆匆吃完早飯,拎上公文包走出了房間,剛走出沒幾步,雨點便灑落到他身上。他想回去取傘,剛一回頭就看見程桂榮拿著傘跑了出來,他一皺眉,扭頭快步向雨中走去。

程桂榮放開小腳在左光輝身後緊追著,邊追邊喊:“當家的,給你傘--”

左光輝本想置之不理,又怕被人瞧見,於是他放慢了腳步,等她靠近了,猛然轉過身來,臉色鐵青地說:“行了,行了,別再喊了!我不要傘,你回去吧!”說完轉過身來加快速度向縣政府走去。

左光輝的話讓程桂榮在雨中愣住了,下著雨,自己好心給他送傘,他為啥不要呢?她想攆上去,又怕挨他的訓斥,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雨中。雨越下越大,她看見左光輝正用公文包頂在頭上,就再次決定攆上去。她不敢再喊他,隻是望著左光輝的背影拚命地追趕,一不小心,程桂榮被一塊石頭絆倒了,連人帶傘一下子全跌倒在泥水裏。

事情偏偏就這麼巧。王豆豆離開了林書記之後,悠閑地騎著馬,正巧路過這兒,見一個女人跌倒在泥水裏,再仔細一看,竟然正是自己尋了幾天也沒找到的王二妮。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急忙下馬扶起王二妮,“二妮姐,你怎麼在這兒呢?沒找到你的老鄉?”

程桂榮一抬頭,望見王豆豆攙扶著自己,兩行熱淚禁不住滾落下來,“王--豆--豆--”她哭著搖頭。

王豆豆見程桂榮搖頭,便開心地對她說:“二妮姐,既然你找不到老鄉,我看就算了吧!我已經和我們的武大隊長說好了,同意你去我們開荒大隊上班,管吃管住,到農場辦成了還發工資呢!”

一個新的主意在程桂榮的腦海中形成,她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高興地問道:“真的?”

“我還能騙你嗎?跟我走吧。”

程桂榮揮淚點點頭。

“那你還落下什麼東西沒有?”王豆豆問道。

程桂榮咬咬牙,堅定地說:“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