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麵大約有幾十米寬,滔滔的河水中,那座被衝垮的橋像剛被屠宰的牛歪倒在一邊,任由洪水卸它的肉,剔它的骨,隻有幾根斷折的木樁仍在激流中無力地抗爭。河麵上,秋風嗚嗚地發出怪叫,河水肆意喧嘩著。當初,這座橋設計者考慮的隻是人和畜力車通行,墾荒大隊來後,它一次次地超負荷承載,終於在雨季來臨時,崩潰了。
在等待中,左光輝把十二桶柴油和兩麻袋鹽運到河口,卸完車後,他望著河對岸的林大錘和其他隊員,一籌莫展,他不知道林大錘究竟有什麼辦法能把這麼多這麼沉的貨物運過河去。
河的對麵,林大錘見貨已運到,他二話沒說,脫得隻剩一條短褲,領頭向水裏走去,涼水刺骨,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剛下車的人也都在脫衣,準備下水,動作快的同誌已經尾隨林大錘下了水。這時,隻見莊大客氣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葫蘆,衝著正要下水的人們喊道:“等一等,這裏還有我藏了好幾年的老白幹,一直沒舍得喝,我老胳膊老腿的,也下不了水。這季節水忒涼,冷不丁一下去,人受不了,到了河中央,萬一腿肚子轉筋可就麻煩了。這點兒酒給你們暖暖身子,壯壯膽。每人先喝幾口,然後先把身子弄潮了再下水。”
林大錘被感動了,老莊頭想得多周全呀,不喝老人會生氣的,他帶頭往回走,拿起酒葫蘆,灌了一大口。其他下水的同誌也都不再推辭,一個接一個地接過了酒葫蘆。
莊大客氣望著一個個喝著酒的小夥子,開心地笑了。他突然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急忙對林大錘說:“林書記,這水這麼急,連橋都能衝垮,人一下去,萬一要有個閃失,我們怎麼向他們父母交代呀?我帶了一大捆繩子,你們每人都把它係在腰上,連成一個整體,在水裏也好有個照應啊。”
林大錘先前隻急著下水遊到對岸去把東西馱過來,別的沒想這麼多,經莊大客氣這麼一提醒,他深感自己冒失,性命攸關,不允許有萬一。他慶幸自己留住了莊大叔,真是留住了個寶。
一切都準備得順順當當,隨著一聲號令:“出發!”一個個都像鴨子急著下水,撲撲棱棱地往河中心遊去,一會兒岸上的人就隻能看見水麵上露出的一個個後腦勺了。
劉美玉見林大錘不管不顧地遊著,急得她把雙手拱成喇叭形大聲喊:“林書記--當--心--你--的--腦--袋--!”
水麵上傳來林大錘的回聲:“我--的--腦--袋--在--脖--子--上--呢。”
這話讓劉美玉哭笑不得,她急得直跺腳,“好你個林大錘,都這時候了,你還沒個正型,你--”
去時是順風,一袋煙的工夫,十八個勇士全遊到了對岸,岸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要馱運過去的油桶和鹽。即使兩個人抬一個油桶,也很難抬動它,鹽呢,就更別說了,浸在水裏不但會沉而且要化,怎麼辦呢?一個個麵麵相覷。左光輝趕緊脫下身上的棉大衣往林大錘身上披,林大錘隨手一推:“你去給別人吧。”結果推來推去,誰也不肯要。那件棉大衣隻好躺在地上了。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時,隻聽得對岸傳來劉美玉喊聲:“林書記,把油桶橫過來,隻要推著讓它滾到水裏,它就不沉了;運鹽,可以從汽車上卸下一個輪胎下來,把鹽放在上麵既不沉也濕不了了。”
讀過書的人腦子就是活。為了確保安全,林大錘決定分兩次運。照著劉美玉的話,六個油桶很快就下水了,沒過多久,大輪胎馱著一大袋鹽也下了水,油桶和鹽都在水麵上漂浮著,在地上力氣再大也沒法下手,在水裏輕輕一推就可以前進了。
岸上,沒有下水的同誌齊刷刷地望著水中的十八位勇士。
冰冷的河水中,十八個人像一堵移動的人牆推著六個汽油桶和一個汽車輪胎在緩緩地前行。風越叫越響了,浪也越來越大,每前行一點兒都要付出艱巨的努力,這時才顯示出莊大客氣預見的威力了,由於腰上係著繩子,這十八個戰士成了一個整體,應該不必擔心誰會掉隊,安全也有了保障。林大錘正這麼想著,突然,一個猛浪劈頭蓋腦地向他們壓將過來,一切全被掩蓋了,岸上的人們心一下子全揪緊了。等浪過去,十八個腦袋又露出來了,人們揪著的心才放鬆了一下。劉美玉帶頭鼓起掌來,掌聲未落,又一排大浪鋪天蓋地地壓將下來,還是有驚無險,尤其到了河流中心,水流湍急,林大錘等十八個人艱難地遊著、推著,速度非常慢,眼看離岸一點點近了,突然一陣大風刮來,隨風湧過來一個大浪,把王豆豆麵前的輪胎打翻了,眼看著鹽袋子從輪胎上滑下,沉入了河底。
王豆豆心疼極了,他解開係著的繩索,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岸上眾人喊著:“小土豆--”可是好半天河麵上都沒他的身影。
王豆豆在河底摸呀摸,沒有摸到,他憋不住了,躥上來又吸了口氣,隨著湧起的浪花,他像跳龍門的鯉魚,縱身一躍,又一個猛子紮了下去,這回他終於摸著了,拖著濕透了的鹽麻袋費勁地向岸邊遊來。林大錘已經到了岸邊,他推浮的油桶被楚廣地等人接了過去。他又折返去幫王豆豆,好不容易人和麻袋都到岸了,王豆豆站在岸上,看著那從麻袋中往外滲出的鹽水,心疼地哭了。
林大錘過來拍拍王豆豆的肩膀,“小土豆,怎麼啦,遇到大風浪就受委屈了?”
“我下水的時候,這裏有多半麻袋,現在在河裏化得隻剩半麻袋了。”
莊大客氣安慰道:“小土豆,你已經很不錯了,要是沒你這半麻袋鹹鹽,今晚炒菜可就沒戲了。”
“小土豆,這些人裏麵數你遊得最帶勁兒。”劉美玉表揚道。
“我在河裏遊的時候,怎麼像是聽見二妮姐在喊我呢?”
“她在廚房幹活呢。”金曉燕告訴他。
莊大客氣燃起一堆篝火,“林書記,先來烤烤火吧,瞧你們幾個嘴唇都凍紫了,有的還直哆嗦。”
“還是一鼓作氣吧!再有一趟就全過來了,烤熱了反倒下不去,走吧。”林大錘招呼道。
這第二趟就沒第一趟省力了。先不說浪高水急,水冷刺骨,單是體力也明顯不趕先前。下水前林大錘再三叮囑,大家檢查一下繩索是否牢靠,來的時候是林大錘打頭,這最後一趟,他留在最後準備收尾。當最後六個油桶和一麻袋鹽全下水後,一場搏鬥又開始了。大家拚命劃著水,浪又劈了過來,沒想到一個油桶由於浪的力量太猛,脫離了人們的控製,從前麵滾了下來。這時林大錘正與王福來、張順推著一個油桶,見此情景,林大錘大喊一聲:“你們倆推好。”然後把油桶順勢往他們二人麵前用力一推,拚命向失控的油桶遊去。眼看油桶就要砸向王豆豆了,說啥也不能再讓手裏這袋鹽再沉入河底了,王豆豆機敏地一側身,油桶和他擦肩而過,輪胎猛烈地搖晃了一下,好在沒有翻,上麵的那袋子鹽也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