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錘胸有成竹地:“有,保證嘎嘎的!”他心目中最合適的人選當然是非劉美玉莫屬了。
洪濤接著說:“我在東北局參加的這次會議非常重要,會議的主要精神就是,在全國即將解放,一個新的人民自己當家作主的國家即將成立的大好形勢下,我們解放區要先行一步,搞好國民經濟建設,為新政權提供必要的經濟保障和經濟發展的成功經驗。落實到我們身上就是,要建設好新中國的大糧倉,解決中國人能養活中國人的問題。這不僅僅是辦幾個機械化農場的問題,不能光想著龍脈,要想著整個東北,更要想著全國。我們在開創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路,你們創辦的農場要作整個東北農業發展的表率,我們東北要作全國農業發展的表率,要形成全民行動。你們龍脈在這個糧食戰場上,要重振雄威,進一步發揮糧食生產、糧食儲運、糧食加工的龍頭作用。”他轉頭對著左光輝,“左縣長,你的新建糧庫一定要做大做強,這一下你可大有用武之地了,好好發揮你的優勢吧!你們兩個一個搞生產,一個搞儲運流通,好好配合吧。”
洪濤的話像旱地裏的甘霖,催生了生命活力;又像嘹亮的進軍號,讓人有從戰壕裏一躍而起的亢奮。左光輝激動地望了望林大錘,信心十足地說:“洪專員,你放心。我們一定努力,保證完成上級領導交給的一切任務。”林大錘此刻並不急於表態,就像炸藥在爆發前有一段沉默,他的大腦卻猶如導火索在“噝噝”地響著。他同樣被鼓舞著和激動著,正想著洪專員所傳達的這次大會的意義,以及即將壓到肩上的是一副怎樣的擔子,但他想的更多的是在未來的工作中怎樣去爆發。見左光輝信心十足地表態,他一手握住左光輝,一手握住洪濤,堅定地說:“這是時代賦予我們的特殊使命。讓我們為了完成這偉大而光榮的使命,共同努力吧!”
洪濤從挎包裏掏出一朵小白花,交給林大錘:“林書記,這是大胡子首長親自製作的,讓我捎來,請你替他送到糧食紀念碑前。”
林大錘站起身,雙手接過白花,激動地說:“什麼時候首長都沒有忘記犧牲的戰士們,我一定把他的情誼帶到。也請你代我把英雄團戰士們對他的問候帶到,請首長保重身體,等到農場建成打糧的那一天,我一定帶著我們親手種的糧食去看望他。”
“好吧!”洪濤望望林大錘,“還有,我把你妻子的情況也跟大胡子首長說了。”
林大錘不好意思說:“洪師長,你怎麼什麼事都跟他說呢?”
洪濤笑笑說:“不是我什麼都和他說,而是他什麼都問,我還敢撒謊?”
林大錘苦笑著:“他聽了以後,都說什麼沒有?”
“他急了,拍著桌子說,這是什麼女人,真是瞎了眼了,居然把林大錘給甩了。要真是這樣,她也不配做林大錘的媳婦。他還說,等有合適的,他要親自給你保媒,讓人把媳婦給你送來。你看他多向著你吧。”
這個信息讓林大錘哭笑不得,他急得朝洪濤連連擺手:“哎呀呀,洪專員,這事萬萬不可!你要見到大胡子首長,千萬給我說說,讓他高抬貴手,饒了我吧。”
洪濤見林大錘一副著急的樣子,不覺想笑。其實,那後幾句是他給添上的,沒想到這個林大錘還真信了。婚姻做家長的不能包辦,共產黨領導就更不能包辦了,美滿的姻緣是兩個人投合,又不是過冬發棉大衣。洪濤見林大錘認真了,馬上改口說:“剛才左縣長也還跟我談你的事呢,他很敬佩你,對感情的專一。”
林大錘吃驚地說:“噢!”他沒想到他的這點兒私事,竟然牽動了那麼多人的關注。
左光輝歉疚地說:“林書記,我還沒來得及和你細談呢。”
林大錘歎了口氣:“事已至此,我跟你們說白了吧。我跟艾小鳳從小是青梅竹馬,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不相信她會變心。這裏肯定存在著誤會,等我弄清了事實,證明我錯了,到那時,我也就死了心了,也沒什麼好牽掛的。所以我一定要盡快找到她,問個明白。”
洪濤吃了一口菜:“你呀,我知道你的脾性,不撞南牆不回頭,好吧,那就抓緊吧。有了結果,方便的話,給我捎個訊。另外,你得抓緊給左縣長安排個房子,他不像你就一個人。”
左光輝望望洪專員,心裏又生出些感動:“洪專員,林書記已經安排好了,是我還沒搬。”
“左縣長,既然來了,我也該去看看弟妹,她在宿舍吧?”洪濤問。
左光輝有些尷尬:“別,別了,她回老家去了,還沒回來呢。”左光輝真怕這位洪專員再刨根究底地問個沒完,幸好,洪濤打住了。於是三個人開始重點討論如何貫徹落實會議精神,以及研究如何開創建設新中國第一大糧倉工作的新局麵的具體措施。
當天就定下了第二天先召開各鄉村書記村長會議,宣傳並部署落實洪專員說的大開發、大生產的具體做法。由左縣長負責安排通知,會上,林書記作重點發言。
輝煌的成果,誕生於宏偉的規劃,和對規劃堅定不移的執行之中。若幹年後的龍脈,經濟的飛速發展,和這兩位新中國龍脈的第一任縣長縣委書記不無關聯。
周泰安經過多方打探,終於弄清艾小鳳現在是長春劉老大糧店的兒媳婦,他立刻把這消息彙報給了林大錘。當周泰安得知林大錘把找艾小鳳的事交給了翟斌,就暗暗地著手打探了。他這人除了有這方麵的嗜好,更有這方麵的能力,並且肯為這樣的事出力。為了確保消息準確無誤,事先已經來偵察過一次。那次正好艾小鳳跟著丈夫去龍門縣拉糧去了,就借口討口水喝,跟他的公公婆婆嘮了起來。知道她家是有個媳婦叫林小鳳。不知為啥跑了,是她兒子好不容易才從龍脈縣糧庫把她找著帶了回來。見周泰安的話題老釘在他家兒媳婦上,劉老大他們就警覺起來,讓他喝完水快走,少打聽她兒媳婦的事。所以絕對差不了,事不宜遲,這天一大早,林大錘在周泰安的陪同下,就向長春出發了。
這天,劉老大、劉老婆一大早就到龍脈探望美玉去了,家裏就剩下劉長河、艾小鳳和淘兒。淘兒一個勁兒地哭,喂他東西也不吃,怎麼哄也不行。艾小鳳一摸淘兒的腦門,滾燙滾燙的,急得她直喊長河。劉長河正在完成他爹臨出門前布置的任務--收拾糧倉,好準備存放新糧,聽到小鳳的呼喊,急忙過來,見寶寶燒得厲害,還不吃東西,艾小鳳又是披頭散發、滿臉淚痕,也出不了門,就急忙抱起淘兒徑自上診所求醫看病去了。臨行前他叮囑小鳳,今天別營業了,關好門,自己一會兒就回來。長河走後,艾小鳳便把大門關上了。
天下事真就這麼巧。艾小鳳剛把門關上沒多大一會兒,林大錘在周泰安的指點下,順順當當地找到了劉老大糧店,見院門開著,而房門卻緊閉著,就上前去敲門。
艾小鳳在裏屋聽見外麵有敲門聲,便沒好氣地說:“敲什麼敲,今天不開板。”
周泰安趴著門縫說道:“掌櫃的,開門吧,我們不是來買糧的。”
艾小鳳奇怪了,不買糧敲什麼門,“誰呀?”邊說邊向門前走去。
林大錘聽出是艾小鳳的聲音,心裏一陣激動說:“小鳳,是我呀,林大錘!”
要不說林大錘還好,一聽說是林大錘,艾小鳳氣不打一處來,她緊走幾步,兩手把著兩扇門,好像門外的人是狼是虎,門隻要一打開,就會衝進來,把她撕碎吃了似的。她從門縫裏看清了,敲門的人正是林大錘,邊上站著的人是那天招工時見過的。她衝著門縫喊:
“林大錘,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林大錘用力推著門說:“小鳳,你把門打開,聽我把話說清楚,你再趕我走也不遲呀。”
艾小鳳背轉身子無力地靠在門上,“你走,你走,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聲音裏充滿了苦楚,充滿了憎恨。
林大錘聽艾小鳳一連說出三個“我恨你”,更加肯定這是一場誤會。於是,他隔著門,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小鳳,我還是從前的那個我,你一定是誤會我了。你現在恨我,但你也得有理由呀,總得開門聽我說幾句吧!”林大錘的話語裏充滿了寬容、勸慰,甚至懇求。
艾小鳳見林大錘還是死纏不放,想起劉長河說一會兒就回來的話,就帶著哭腔哀求道:“林大錘,你走吧,我不想跟你再糾纏從前了,要說的話我上回都跟你說完了,現在我啥也不想聽。我丈夫馬上就要回來了,讓他碰到,你麻煩就大了,我求你了,別來攪和我的生活了。”
艾小鳳執意不開門,林大錘知道再說也沒用了,而且她提醒得及時,一旦她的丈夫回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他無奈地對周泰安擺擺手說:“走吧。”
車離了長春,終於過了那塊“龍脈縣界”的石碑。林大錘看到原野上一片金黃,麥浪滾滾,一些早熟的向陽地塊,人們已經在開鐮收割。他一下子興奮起來,讓車停下,與周泰安走出駕駛室,登上車後廂,然後關照司機慢點兒開,他要欣賞眼前這壯麗的秋色。
周泰安搞不懂了,在艾小鳳那兒剛吃完閉門羹,林書記怎麼還有這閑心呢?於是就說道:“林書記,您的興致真好。我看您不管遇到什麼棘手的事,隨時都有靈丹妙藥,點哪兒哪兒通。”
林大錘知道周泰安是在恭維自己,於是自嘲道:“我是個打鐵的出身,粗粗拉拉的,哪兒有什麼靈丹妙藥,還能點哪兒哪兒通呢,連自個兒的媳婦都沒通明白。”
周泰安趕緊說:“這我都看見了,你是真心誠意,這不怨你。”
“那你說,怨誰呢?”
“怨你那個叫艾小鳳的女人唄。”
林大錘搖著頭:“不對呀,你不是都聽見了嗎?她嘴裏直喊著恨我呢。”
“那她恨你什麼呢?”
“這也正是我搞不通的地方。”
今天這事對林大錘來說幾乎毫無意義,沒有交流,疙瘩就沒法解開。他是抱著誠意來的,哪怕遭抱怨、遭指責、遭冤屈,他也做好了思想準備。隻要艾小鳳肯開口傾訴,把一肚子苦水倒出來,把對他的怨恨一樁樁一件件擺出來,林大錘也好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艾小鳳除了恨還是恨,甚至恨到了不願說,更不願見的地步,隻求他別打攪她平靜的生活。從這些話中,林大錘感覺到自己一定是有什麼事深深地傷害了她。憑著他對艾小鳳的了解,她絕不會無中生有胡說一通,來推卸她再婚的責任;更不可能是受人挑撥,誰要想用幾句話就離間他和艾小鳳的感情,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唯一能使艾小鳳變成現在這種態度的,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正如艾小鳳所說,她確實看見了什麼。林大錘捫心自問:究竟自己做錯了什麼,把艾小鳳傷害成那樣,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他隻好把這事先放一放。他相信:青就是青,白就是白;隻要身正,就不怕影歪。今後總會有機會解釋清楚的。
艾小鳳在屋裏聽得汽車聲漸漸遠去,便推開門看看,見早沒了人影,就關上門,回到屋裏往炕上一趴,又嗚嗚地哭了起來。她沒想到林大錘會來找她。按她那晚所看到的,林大錘是個沒良心的,有了別的女人了,就把她忘了。可她也想不明白:既然他把自己忘了,那麼,他為什麼又幾次三番地派人來找,還親自找上門來?他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難道還想繼續欺騙她,繼續玩弄她的感情?林大錘有那麼輕薄嗎?這絕不可能。俗話說眼見為實,那晚自己在門縫中看見的一幕是千真萬確的啊,那還假的了嗎?這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難道人要沒了良心,怎麼說、怎麼做都可以嗎?林大錘截然相反的兩種行為,又該怎麼解釋呢?於是,艾小鳳陷入矛盾和痛苦之中。她決定不再往那個弄不明白的死胡同裏鑽,她告訴自己:既然已經許諾了劉長河,就該一心踏實地跟他過,任何不利於他們婚姻的事不去想,任何不利於他們婚姻的事不去做。她一下子想到了肚子裏的這個不明不白的小生命,那是自己和長河、自己和這個家感情發展的最大障礙。雖然劉長河能容忍這個小生命,但那也是牽強的,那隻是怕她多受苦,但公公婆婆是半點也容不得她攜帶這個小生命來到他們家的。艾小鳳和公公婆婆的關係也日益惡化,就是肚子裏的這個小東西造成的,他們已經恨屋及烏。一旦那個無辜的小生命降生,肯定又將麵臨比別人更多的白眼、嫉恨和磨難,到時候恐怕連長河也保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