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了,齊泰等人把臉擦拭幹淨。朱允炆說:“朕好久沒這麼開懷笑過了,謝謝你們。”他的語調又變得淒涼了。
朱允炆叫人撤去殘席,重新上茶後,他忽然問黃子澄:“黃愛卿,還記得朕在皇宮東角門問你的話嗎?”
黃子澄說:“回聖上,臣怎麼會忘呢?”見另外兩個人有些茫然地聽著,朱允炆便說:“那還是黃愛卿給朕當伴讀時的事呢。你當時是翰林修撰吧?”
黃子澄說:“是。”這事太刻骨銘心了!記得那天燕王從北平回來,在大殿上見太祖、太孫時,他卻越過皇太孫,坐到最顯要的位置上去了,這是公然不把皇儲放在眼裏,大臣們全看在眼裏。朱允炆悒鬱在心,又敢怒而不敢言,想到朱元璋百年後的局麵,不寒而栗,事後朱允炆把黃子澄叫到東角門,向他問計。
當時他已深知,未來皇位不好坐呀。諸王都是他的尊屬、長輩,各擁重兵在外,所作所為多有不法,皇祖父在時,他們還會有所收斂,一旦不在,他該如何辦才好呢?
方孝孺稱道皇上陛下太有遠見了,風起於青萍之末,早就料到今日局麵了。齊泰問黃子澄:“你當時怎樣回答的呢?”
是朱允炆代答的,當時黃子澄說,這事不難處置,各王的護衛軍士,僅夠自衛,而朝廷軍衛,犬牙相製,到處都有。一旦有藩王造反,隻需臨六師征討,都不堪一擊。
黃子澄當時還引了漢代舊事,漢朝所封七國不謂不強,一旦造反,不得人心,最終還不是自取滅亡?這便是以大製小,以強製弱的道理。寥寥數語,卻穩定了朱允炆的憂慮之心,朱允炆今天重提舊事,顯然是認為到了這種地步了。
齊泰並不滿意黃子澄的回答,認為過於輕描淡寫,所以聽了後立即反問黃子澄,現在黃公仍然以為他們不足慮嗎?強藩有異舉,會自取滅亡嗎?黃子澄承認,諸王的威脅、危害,比那時想象的要棘手。
朱允炆這次是經過痛苦的思慮後再度提起藩王之憂的,他問三大臣,對各藩王到底應怎麼辦?
齊泰決然道,削藩,不能手軟,要削在他們沒有謀反之前。朱允炆似乎嚇了一跳:“他們都是朕的親叔叔啊,又是太祖封的。”
黃子澄也很強硬,如果顧忌這些,那隻有當東郭先生。朱允炆又為之一震。
方孝孺進一步引經據典,若想保證皇權永固,必須撤藩。漢代劉邦分封各王時,是“非劉姓不封”,為什麼?他是鑒於秦始皇的教訓。秦始皇倒沒有分封自己的兄弟子侄,可後來四方造反、八方起狼煙時,皇室陷於孤立無援的地步,好可憐。
黃子澄稱,漢文帝時代,賈誼、晁錯就力主削藩。皇上沒當回事,到了漢景帝時,七國藩王已經囂張得無法收拾了。方孝孺說,當年晁錯說的話,今天也適用,對當今的各藩王,是削也反,不削也反,遲早的事。“削也反,不削也反”的話,令朱允炆深為震動,使他更加憂心忡忡,此前他還沒意識到真有這個危機。齊泰稱讚方孝孺說得一針見血。反,是勢所難免。削藩,則反的快,不削,反的可能慢些。朱允炆又猶豫了,他總還有幻想,既然不削反的慢,暫時不削,豈不可以使社稷安定?
齊泰為加固皇上的信心,把話進一步說透,快削藩雖然反的也快,但相比來說,造成的禍患、損失小。慢削藩雖然可延緩時日,一旦爆發起來更烈,反而禍大。這叫兩害相權取其輕。主動削藩就是取其輕。
方孝孺認為不能學漢景帝,他就吃虧在優柔寡斷,打虎不死反被虎傷。漢景帝隻削了趙王、膠西王和楚王,沒痛下決心全削,這一下,吳王便立刻與六王聯手相約造反,幾乎顛覆了大漢江山,前車之鑒,後世之師呀。
朱允炆顯然受了鼓舞,不住地點頭。
不去見皇上,反而去看舅舅
徐輝祖府正房大廳古香古色,大廳正中懸掛著一幅朱元璋手書的對聯,上聯是“破虜平蠻,功貫古今名第一”,下聯是“出將入相,才兼文武世無雙”。這副對聯是當年朱元璋為表彰開國功臣徐達,禦筆親書,徐家以它為榮,成了徐家誇示於世人的鎮宅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