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
作為一部馬克思主義百科全書式的著作,《反杜林論》第三編論述了社會主義問題。1880年,恩格斯應法國社會主義運動領導人保爾·拉法格的請求,把《反杜林論》概論的一部分和第三編第一、二章彙集成冊,以《空想社會主義和科學社會主義》為題單獨出版。馬克思認為,這是《反杜林論》理論部分中最重要的部分,是“科學社會主義的入門”。[44]
恩格斯指出,科學社會主義首先是對現代社會中資本家與雇傭工人之間的對立和生產中無政府狀態進行考察的結果。但是同任何新的學說一樣,它也必須從已有的思想材料出發。19世紀初期產生的三大空想社會主義者的學說,為科學社會主義提供了豐富的思想材料;“德國的理論上的社會主義永遠不會忘記,它是依靠聖西門、傅立葉和歐文這三位思想家而確立起來的。”[45]
聖西門、傅立葉、歐文的空想社會主義學說,是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部矛盾以及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對立已經暴露,但還很不發展的情況下產生的。恩格斯扼要剖析了英、法兩國資產階級革命後的社會狀況,指出通過資產階級革命,“理性的國家”和“理性的社會”已經建立。但是,這個理性的國家,不過是以資產階級專政代替封建貴族專政的資產階級國家,理性的社會不過是以資產階級私有製代替封建地主私有製的資產階級社會。不論新製度與舊製度比較如何合理,決不是絕對合乎理性的。在這個社會裏,富有和貧窮的對立並沒有在普遍的幸福中得到解決,反而更加尖銳了;工業在資本主義基礎上的迅速發展,不僅沒有改善勞動群眾的處境,反而使他們的貧窮和困苦成了社會的生存條件。犯罪的次數一年比一年增加。封建罪惡雖然暫時被迫收斂,資產階級罪惡卻更加猖獗。商業日益變成欺詐。革命的箴言“博愛”在競爭的詭計和嫉妒中獲得了實現。賄賂代替了暴力壓迫,金錢代替了刀劍,成為社會權力的第一杠杆。道德墮落達到聞所未聞的程度。總之,同資產階級啟蒙學者的華美約言比起來,由“理性的勝利”建立起來的社會製度和政治製度,竟是一幅令人失望的諷刺畫。勞動人民對資本主義製度極端不滿。空想社會主義者就是最早表達這種不滿的思想家。
空想社會主義學說反映了勞動人民要求擺脫資本主義製度和向往美好社會製度的願望。但是,這時大工業在英國剛剛出現,在法國還完全沒有;資本主義生產關係與生產力的矛盾還沒有達到十分尖銳的地步。無產階級剛剛作為新階段的胚胎從無財產的群眾中分離出來,完全無力采取獨立的政治行動。既然解決資本主義社會問題的條件和社會力量還隱藏在不發達的經濟關係中,所以解決這一社會問題的辦法隻有從頭腦中產生出來。這種情況,決定了社會主義創始人關於未來社會製度的觀點隻能是空想的。曆史清楚地表明:“不成熟的理論,是和不成熟的資本主義生產狀況、不成熟的階級狀況相適應的。”[46]
小資產階級社會主義者杜林把自己打扮成“社會主義行家”,但對三大空想社會主義者的著作驚人的無知,對空想社會主義學說采取一概否定的態度。恩格斯與杜林的態度根本不同。他在批判杜林的同時分別論述了聖西門、傅立葉、歐文的著作和他們的主要觀點,揭示出處處突破幻想的外殼而顯露出來的天才的思想萌芽和天才思想,對空想社會主義學說作了曆史的評價。
恩格斯認為,以聖西門、傅立葉、歐文為代表的空想社會主義者,對資本主義製度的批判是十分深刻的。聖西門指責資本主義是一個“黑白顛倒的世界”;在這個製度下,“無知、迷信、懶惰和窮奢極欲是社會上的大人先生們的本分,而有才能、省吃儉用和愛勞動的人們卻受他們統治,隻被他們當做工具使用;一句話……在各色各樣的行業當中,都是沒有才能的人統治著有才能的人,沒有道德的人支配著善良的公民,大罪犯懲罰犯了小過錯的人。”[47]傅立葉無情地揭露了資產階級世界在物質上和道德上的貧困,指出這個社會是“個人反對大眾的普遍戰爭”。他把資本主義製度稱作“奴隸製度”,把資本主義工廠叫做“工業牢獄”,把啟蒙學者關於“理性王國”的華美約言同資本主義的殘酷現實進行對比,說明勞動人民的命運甚至比不上蒙昧時代的人們。他憤慨地寫道:“請你們把貧窮工人家庭的命運同蒙昧人的命運作一比較吧,失業後受盡房東和債主逼迫的工人,曆盡多少的煩惱之後流落為乞丐,於是把自己的潰瘍、自己的赤裸裸身體和餓得衰弱不堪的兒女展露在街頭,使你們的城市響徹了悲慘的怨聲。”[48]在資本主義社會裏,野蠻時期任何一種以簡單的方式幹出來的罪惡,都采取了複雜的、曖昧的、兩麵的、虛偽的存在形式。資本主義工業和技術的進步,不僅沒有改善勞動者的生活,反而使他們的處境惡化。歐文對資本主義製度的批判,直接觸及生產資料私有製的問題。他說:資本主義社會的各種災禍,其主要根源在於私有製。它使人們為了發財致富而瘋狂鬥爭,使勞動者階級遭受壓迫和無法忍受的痛苦,使富人變成貪得無厭的衣冠禽獸。在以私有製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社會裏,“可以看到兩種極端現象的反常結合,即知識與無知的結合,富貴與貧窮的結合,奢侈與忍辱受苦的結合。”[49]總之,“私有製使人變成魔鬼,使世界變成地獄。”[50]空想社會主義者對資本主義製度的批判,得到恩格斯的熱烈讚揚。他在評論傅立葉時寫道:“我們在傅立葉那裏就看到了他對現存社會製度所作的具有真正法國人的風趣、但並不因此顯得不深刻的批判。傅立葉就資產階級所說的話,就他們在革命前的狂熱的預言者和革命後的被收買的奉承者所說的話,抓住了他們。他無情地揭露資產階級世界在物質上和道德上的貧困,他不僅拿這種貧困和啟蒙學者關於隻為理性所統治的社會、關於能給一切人以幸福的文明、關於人類無限完善化的能力的誘人的約言作對比,而且也拿這種貧困和當時的資產階級思想家的華麗的詞句作對比;……他指出,和最響亮的詞句相適應的到處都是最可憐的現實,他辛辣地嘲諷這種詞句的無可挽救的破產。”[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