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病房時,婆婆正在摔東西。
茶杯碗,吃的喝的,摔得滿地狼藉。
我遠遠地看著她,任由她砸著,扔著。
發狂,總比之前同死魚一樣的要好。
能發狂,說明心裏起了波瀾,心裏有了想法。
有想法,是好事。
我看到幾個護士上前,死死按住婆婆。
一針下去,她很快安靜下來。
晚上我伺候她吃藥。
她很乖順地張口,喝水,吞下。
一切,水波無瀾。
隻是喂她糕點時,她竟打起了嗝。飽了。
我笑笑,沒有強迫她。
安頓好婆婆,我便驅車出了門。
此後的幾天,她都如此乖順,從未鬧過。
當然,我再也沒喂過她糕點。
我白天來陪著婆婆,等她晚上睡下,再離開。
糕點被我打包,拿給了周浩,托他去化驗。
我一直關注著趙東與趙無西配型事情的進展。
很順利,配型成功。
趙無西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不算絕情。
隻有我的心,隨著他們配型移植之事的推進,一步一步,越來越冷硬。
夜晚,我一個人駕車來到郊外。
宋蘭在路邊等我,她得知林廣輝去過墓園後,也在附近徘徊起來。
上了車,宋蘭脫下黑色大衣,問我: “阿容,你看我美嗎?”
阿容長發披散下來,麵色冷白,紅唇似血,有種近乎於妖的美。
我點點頭。
我和她都很美。
三十不到的年紀,正是如花般絢爛的年歲,卻像地獄裏長出的要吃人的花。
到了墓園,我看到園門口的小屋燈亮著。
那個老頭站在門口,伸長了腦袋。
見宋蘭過來,老頭搓著手,一臉期待的模樣。
我從後備箱搬出一箱酒,宋蘭之前就囑托好的。
我把酒送到老頭的小屋。
老頭當場就開了一瓶,指著宋蘭笑道: “這美女天天隻送半瓶酒,說遲早會送我一箱,今天還真送了一箱來!我這老頭喜歡漂亮姑娘,更喜歡喝酒。漂亮姑娘送酒給我,嘿嘿...”
老頭喝完酒,抬手關了燈。
他往角落裏的小床上一躺,說道:“去吧!我睡了! ”
顯然,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了。
關了燈,算是給我們遮擋。
宋蘭說,她來過,但老頭拿錢辦事,竟什麼都不說。
她根本問不出關於林廣輝的任何事。
既然拿錢肯辦事,那就好辦。
投其所好,送其所要,讓他給個方便,我們自行辦事。
夜色蒼茫,風在墓園裏翻滾著,吹得四下枯枝呼啦作響。
我領著宋蘭直奔最裏麵的偏僻角落。那裏,是那日趙無西父母合葬的地方。
我們穿過一座座齊腰的墓碑,終於找到那座合葬的墳。
我舉著手機,照到墓碑上。
墓碑上有兩張黑白照片,一男一女。
我指著那個男人照片,對宋蘭說道: \"你來認一下。這個,就是我公公,跟趙東眉眼很像。\"
然後,我又指著墓碑上的名字,說道: “你再看一下他的名字,記住了。”
宋蘭細細瞧了會,點點頭。
然後,我跟宋蘭分開,一行一行開始找起。
我確定趙東父親埋在這個墓園,卻無法確定哪個墓。
林廣輝幾次出去趙東病房,又出現在墓園裏。這讓我下定決心,要把墓園裏所有的墓碑看個遍。
我和宋蘭去辨認每一個墓碑上的姓名和照片,一排又一排。
隔著墓碑,我們去細細辨別每一個亡人。
直到俯身對上一雙熟悉的眼時,我停下,屏氣,伸手。
指尖觸碰到石碑時,一片冰涼。黑白照片上,一個男人微微笑著。
他眉眼溫柔,像極了當年趙東看我時的模樣。
我坐在石碑前,關了燈。
黑暗裏,有窯患翠窄的腳步聲靠近,細碎輕盈。
是宋蘭。
她靠近我,打開燈,俯身去瞧。
驚呼道:“趙東爸埋了兩個地方? ”
怪鳥淒厲的叫聲驚醒了我,我起身拉著宋蘭奔了出去。
第二天,我在趙東的病房見到了趙無西。
趙無西說,手術安排好了,需要趙東做好術前準備。
趙東拉著趙無西的手,從床上滑下來。
他跪在趙無西的腳下,把臉埋在趙無西的手心裏,泣不成聲。
趙東哭泣的樣子,跟當年我媽沒了,我孩子沒了時, 一模一樣。
正巧這時,墓園打來電話。
是那個老頭,他打電話給趙無西。
罵道:“你們幹活不利索,自打你們來過後,這墓園裏,就天天半夜有人在晃悠!尤其昨晚,總有人鬼哭狼嚎的! ”
老頭說話時,舌頭打著結,可能剛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