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詩詞七講(5)(1 / 3)

“真”不僅是老子強調的境界,也是《莊子》一以貫之的思想。《莊子》提倡“真人”境界,《大宗師》裏講:

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謨士。若然者,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熱。是知之能登假於道者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眾人之息以喉。……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複之。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

古時候的“真人”,不以多欺少,不自恃成功雄踞他人,也不圖謀瑣事、心裏打小算盤。像他們這樣的人,錯過了機會不自怨自艾,獲得了機遇也不得意洋洋。他們登上高處、即便是山之巔也不害怕,下到水裏不會沾濕,進入火中不覺灼熱。這隻有智慧能通達大道境界的人才能做到。古時候的“真人”,他睡覺時不做夢,他醒來時不憂愁,他吃東西時不求甘美,他呼吸時氣息深沉。“真人”呼吸憑借的是著地的腳根,而一般人呼吸則靠的隻是喉嚨。古時候的“真人”,不因為能活著就歡呼雀躍,也不厭惡和害怕死亡;出生不欣喜,麵對死亡也不推辭和膽怯;無拘無束地就走了,自由自在地又來了。不忘記自己從哪兒來,也不尋求自己往哪兒去,承受什麼際遇都歡歡喜喜,忘掉死生像是回到了自己本來的樣子,這就叫做不用心智去損害大道,也不用人為的因素去幫助自然。這就叫“真人”。

當然,莊子這裏有誇張的成分,他筆下的“真人”帶有神的色彩。但是,這種自然而然的“真人”心態,卻是我們需要追求的。隻有有了這種心態才能與天地精神相往還,這也是先哲的共同之處。這種“真人”狀態,是每個藝術家心靈最重要的標尺,也是曆代詩人、詞人追求的理想境界。

《毛詩·大序》中講“情動於中而行於言”,你內心的感情一定要產生一種感動,要心境為之所動,才能寫出東西。那心為什麼而動呢?《禮記·樂記》講“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也就是說,人心的搖蕩、心靈的感動,是因為外在事物的影響。可能是四時節氣的變化,春天草長鶯飛,秋天樹葉飄搖。李商隱《無題》寫“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當春風吹起,輕輕的雷聲帶來絲絲細雨滋潤大地的時候,女子內心的情感也被喚醒了,“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思念著那既有韓壽英俊之貌、又有曹植之才的意中人。也可能是某一自然之物。比如詩詞常寫春鳥,晏殊的《浣溪沙》寫“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金昌緒的《春怨》寫“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也可能是人與親友間的悲歡離合或惻隱之心。比如,寫朋友間友誼的,李白《贈汪倫》“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詩詞所追求的“真人”境界,就是要“物色之動,心亦搖焉”(劉勰《文心雕龍·物色》),真景觸發真情,描真景抒真情而不做作。

這種真情在《詩經》裏便有體現,看《國風·鄭風·將仲子》:

將仲子兮,無逾我裏,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