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桅子花開六瓣頭四(1 / 3)

小保姆要走,不是說了一天兩天了,想不到這一次說說就真的了,包裹也打好了,就等金誌豪下班回來。

金誌豪是不想小保姆走的,可是小保姆堅決要走,說是吃不消老先生,天天罵人,鄉下小姑娘,在城裏住了幾年,也曉得要精神自由了。

金誌豪想拖拖再說,他對小保姆說:“你說走就走,一時叫我到哪裏去尋人?這個屋裏,你是曉得的,一日也離不開人的。”

小保姆說:“我不會過河拆橋的,人,我幫你尋好了。”

金誌豪問:“啥人?”

小保姆笑了,說:“你認得的。”

金誌豪就猜到了:“是文寶娘娘?”

小保姆又笑。

金誌豪皺皺眉頭:“這個人,不曉得怎麼樣。”

小保姆很內行地說:“老人服侍老人,最好了,你可以試試麼,不稱心,再重新尋人,讓她先做做。”

金誌豪說:“她什麼時候來過了,是不是,她說什麼?”

小保姆說:“她要調人家,我說正好我要走了。”

金誌豪這時候再看小保姆,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有點洋裏洋腔了。金誌豪說:“你要走,肯定不是因為老先生囉嗦,對不對?”

小保姆又笑,坦白出來:“我要到那邊阿六頭的飯店裏去做,人家開工鈿一個月200塊。”

比做保姆的工鈿翻三四番,她自然是要走了,金誌豪曉得留不住她,就問:“文寶娘娘什麼時候來?”

小保姆說:“今朝就來,說好的,她不來我不走,你放心,總歸不會叫你屋裏斷人。”

到吃夜飯的時候,文寶娘娘來了,背一個破破爛爛的包揪,還是穿一件打補丁的藍士林布的大襟衣裳,見了金誌豪,笑一笑,露出那隻金牙,她把包裹往地上一放,說:“來晚了,路上碰到從前的東家劉家裏,又要叫我去做了,我是不去的,好馬不吃回頭草,這邊約好的,我不可以拆爛汙的,是不是,金同誌?”

金誌豪勉強地點點頭。

小保姆性急,見文寶娘娘來了,等不及吃夜飯,就走了。

文寶娘娘熟門熟路,去拿了碗筷,盛了老先生吃的粥,又端了菜,對金誌豪說:“倷先吃。”一邊說一邊走進老先生房間。

金誌豪沒有說話,一個人在外間吃飯,就聽見老先生在裏邊大聲說你是啥人,小姑娘呢,我要她來弄。

金誌豪連忙追進去,說你不是天天講不要小姑娘弄麼,你嫌避她,現在換個人來服侍你。

老先生氣哼哼地說弄這樣一個邋遢相的老太婆來,你們想陰損我啊。

文寶娘娘笑起來說“什麼邋遢相不邋遢相,老古話講,吃得邋遢,成得菩薩,你們城裏人,細皮嫩肉,手裏沒有三兩力氣,就是太清爽了,我來服侍僚,不過幾日,保你活蹦鮮跳。”

老先生啐她一口,說你說得出,我七八十歲的人,還活蹦鮮跳呢。嘴上這麼說,麵孔上倒是有了點笑意。

文寶娘娘乘機說吃吧,吃吧。

老先生朝她看看,嫌飯菜冷了,要叫她重新熱過,文寶娘娘說不冷的,僚摸摸碗底,燙手呢,熱烘烘的,正好,我告訴倷,年紀大的人,不可以太燙的,要燙壞喉嚨的。

老先生很生氣,說你是存心來氣我的,我講冷,就是冷,你不肯幫我熱一熱?

文寶娘娘說怎麼不肯熱呢,我是為僚好,僚要熱,我就去熱,等歇不要嫌避太燙啊。說著就去端碗。

老先生說算了算了,馬馬虎虎將就吃吧,這把年紀了,苟活。

文寶娘娘笑眯眯地說喔喲,老先生僚不可以這樣講的,你們這種人,有福之人,人上人呀,怎麼是狗活呀,我們喏,像我這樣喏,人下人,才是狗活呢。

囉哩囉嗦,不像小保姆,老先生問她十句,也不肯回一句。金誌豪看兩個老的有一句沒一句的瞎扯,他心裏煩,沒有心思聽他們講,隻要老太爺不發脾氣,他是得過且過,回到客堂裏吃飯。

等他吃好,文寶娘娘端了空碗出來,金誌豪叫她吃飯,她說:“吃飯我不會客氣的。”就去盛了過來吃,一邊對金誌豪說,“喔喲,你們屋裏老太爺,疙瘩人,難弄的。”

金誌豪沒有接她的嘴,他心裏想總歸要托人重新介紹一個保姆,文寶娘娘看上去,又是不會長的。

文寶娘娘很快地吃了一碗粥,又去盛了滿滿一碗,唏哩呼嚕地吃,金誌豪不敢看她,怕看了引起她多心,以為他嫌她吃得多,他們家糧食倒不缺,可是金誌豪有點不習慣文寶娘娘的腔調,他想,顧虹肯定是要討厭這個老太婆的。

文寶娘娘又去盛了第三碗,這一次稍許淺了一點,她看看金誌豪,說:“我飯量大,吃煞不壯。”

金誌豪勉強笑笑。

後來顧虹回來了,金誌豪說今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