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晚唱二(3 / 3)

施麗娟說:“餘老師你從前常說,教書育人的任務是沒有止境的,怎麼就完成了呢?”

餘教導笑起來,說:“你這個施麗娟,還是這麼會講。”

餘教導這麼一說,這一笑,基本就是應允了。

三個人商量下來,決定先講五課,試一試。每課兩小時,內容也大體定下來,第一講談茶的起源和飲茶史。

待講下五課來,視專業的要求和學生的反應再安排下麵的課。施麗娟說如果成功,以後學校可以增設一門選修課,專門講茶道。茶,這是一門大有講究的學問呢。

講課時間定得比較遲,餘教導有一個多月的備課時間。餘教導以為,這是綽綽有餘的。可是想不到這一個月過得特別快,其間小吳來過兩次,另外兩個棋友各來一次,總共下了四次棋,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講課在即,餘教導把備好的內容熟記了,他是胸有成竹的。

開課那天,是施麗娟派了小車來接餘教導的。旅遊職業中專是一所新辦的學校,前後不過七八年。餘教導進去以後,真是大開眼界。這是一所花圃般的校園,新樓房典雅而有特色,餘教導想這都是在施麗娟的領導下辦起來的。餘教導愈是感歎自己的學生有所作為,就愈是慚愧自己一生虛度無所建樹。

教室是階梯形的,十分氣派,聽課的是烹飪專業三年級兩個班,有七八十人。

學生看到施校長親自為講課的老先生倒茶端盞,一時議論紛紛,猜測餘教導是什麼人。

到預備鈴響,施麗娟才走了出去,剛出門卻又匆匆地返進來,對餘教導說:“這批學生,是畢業班的,學了三年,見多識廣,有點傲氣,你在他們麵前不要過謙。”

餘教導說:“這個我有數。”

施麗娟放心了。

開始上課的時候,餘教導麵對幾十雙烏黑的眼睛,心裏難免有點把握不住的感覺,他清清嗓子,說:“同學們,你們好。”

下麵一陣竊笑。

餘教導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把他們當成小學生了,他馬上調整了語氣,說今天開始,我給大家講茶。在一千多年以前,唐朝的陸羽,寫了一部關於茶葉的書,叫《茶經》,這是世界上最早的茶葉專著,陸羽因此被後人稱為茶神。《茶經》寫於1000年以前,這是對我們國家古代飲茶史的一個總結。《茶經》中說:“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於魯周公。’也就是說,神農氏是第一個發現和利用茶的人,那麼,這神農是什麼樣的人物呢……”餘教導停下來,喝了一口茶,換口氣,又說:“那麼神農氏是什麼樣的人物呢……”

結果笑聲更大,使餘教導有點手足無措,但餘教導畢竟有四十幾年的教齡,他有豐富的經驗,他不動聲色,讓學生笑過以後,繼續講課。

下麵的課,學生的精神就不大集中,課堂裏有了雜聲。餘教導是很嚴格的,他上課是不允許下麵有一點聲音的。他幾次停下來,暗示學生,他一停,學生的聲音也停了。他再講,學生又有了聲音,如此幾次反複,餘教導也懶得再暗示他們,因為開小差的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人還是認真聽講的,這也就夠了。求全則不全。

如此講了兩次,餘教導急於想聽一聽學生的意見,和施麗娟約了時間。施麗娟先給班主任布置了任務,由班主任搜集學生的反應,向她彙報,她再和餘教導交換看法。

學生總的認為餘教導的課厚實而廣博,內容豐富,但有的地方離題比較遠了一點,比如說到三國時期江南地區飲茶已經成為生活中的常見公事,舉的例子是《三國誌·韋曜傳》,說韋曜是孫皓的臣僚,因酒量不行,每逢宴會,孫皓特別寬待他,密賜以茶,讓他以茶代酒。說到這裏,完全可以了,因為已經說明了要說的觀點。可是餘教導卻刹不住車,大談起韋曜這個人來,又大談三國中的其他人物,就有些離題。

餘教導聽了,自然也是憂喜參半,對於離題的意見,他也能虛心接受。他問施麗娟,學生究竟最想聽什麼。

施麗娟支吾了一會,說:“說出來你不要笑話,他們是實用主義,就想聽一聽,茶葉的優劣,泡茶的技術,怎樣以茶待客,這些餘教導有些不悅,說那樣的課,隻要請茶館店的跑堂來講就可以了。”

施麗娟說:“是這樣的,可是……”

餘教導說:“其實學生是不明白,基礎不打好,沒有基本功,沒有好的修養,沒有好的素質,什麼事情也做不好,就是做個跑堂也做不好。”

施麗娟說:“道理確實這樣,他們也懂,現在的學生,你跟他們講道理,他們都懂。”

餘教導歎息了一會,說:“那麼你看我是照準備好的講稿講呢,還是怎麼辦?”

施麗娟笑起來說:“餘教導你當然照你自己的講,你想怎麼講就怎麼講,學生就是這樣的,你不要太上心,你是有經驗的。”施麗娟話雖然是這麼說,但餘教導知道她是客氣話。

下一課開始,餘教導對大家說,即使做一個茶館酒樓的跑堂,也不是很容易做的。他講了從前茶館酒樓堂倌的一些例子。

堂倌的職責是照應侍候顧客,你看他們肩搭毛巾,笑眯眯地等在店堂門口,迎客入座,揩椅抹桌,送茶斟酒,喝茶的,問一聲,你要龍井,還是茉莉。看上去很簡單很輕鬆,實際上這碗飯不是容易吃的,要有一套揣度茶客心理的本領,哪些是常客,哪些是臨時客人,要心中有數。一般茶客的姓氏、職業,隻要打過照麵的,總要記得絲毫不錯,才能保證不出差錯。

餘教導在講這些內容的時候,學生倒是聽得很認真,鴉雀無聲。待到開始講正課,下麵又不安靜了。

餘教導別無他法,隻好將就著把課講完。

講完預定的五課,餘教導就收了場,跟施麗娟說了,施麗娟也不再強求,按規定付清了講課費。講課費相當高,出乎餘教導的意外,倒叫餘教導不好意思。

施麗娟說:“這是標準,都是一樣的。”

以後,餘教導也不再外出講課,隻是在家中埋頭寫文章,也相當安閑有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