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傅說:“人老了,誰說得準。”
慧文點點頭,她心裏有點難過。
小師傅說:“你怎麼不說阿彌陀佛,電視上的和尚尼姑看到死了人都要說阿彌陀佛的。”
慧文被小師傅的話逗笑起來。
小師傅把煤球往下搬,一邊奇怪地盯著慧文看。
慧文說:“以後就是你來送煤球?”
小師傅說:“是我。”
慧文說:“那就要麻煩你了。”
小師傅說:“沒問題,除了送煤球,你要是有別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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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文看小師傅一臉煤黑,說:“洗洗臉吧。”
小師傅笑起來,說:“洗什麼臉呀,我們這樣的,有臉沒臉都一樣。”
慧文也笑了,說:“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小師傅說:“蘇北人,你們叫江北人,江北豬玀。”
慧文問他:“你到這邊來多長時間了?”
小師傅說:“好幾年了,一開始是在郊區的廠裏做的。”慧文說:“廠裏也很好的,怎麼出來了。”
小師傅說:“不好的,不自由的,管得太死,我是不高興做了,就跑出來,弄個爐子賣烘山芋,又枇點老薑賣賣,賺不到什麼錢,又到小店裏去。唉,做來做去,實在也是沒有什麼意思。”
慧文說:“你現在送煤球有沒有意思呢?”
小師傅說:“什麼意思,做做算了,一張嘴要吃的。”
慧文看小師傅一邊說一邊已經把煤球搬好,還幫她堆得整整齊齊,慧文說:“你手腳很快的。”
小師傅得意地笑了。
慧文進去舀了水來給小師傅喝,小師傅喝了水,又盯著慧文看,那眼神是很滑稽的。
慧文說:“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問我?”
小師傅說:“你怎麼知道?”
慧文笑著說:“一般的人第一次見了我都要問問的。”
小師傅說:“真是的,哎,他們說你從前是尼姑,是不是?”
慧文說:“是的。”
小師傅聽慧文回答得這麼幹脆。倒有點不好意思了,頓了一頓才說:“你為什麼要做尼姑。”
慧文說:“那時候我的未婚夫被我的妹妹搶去了,我很傷心,在他們結婚的那一天我就出來當尼姑了。”
小師傅“嘻”地一笑,說:“那你後來怎麼又不當尼姑了呢?”
慧文說:“政府號召生產自救,你知道有句老話叫窮算命富燒香,富人後來都要自己勞動,沒有很多錢來燒香,我們都要餓死了,就出來做工作。”
小師傅又是“嘻”一聲,說:“你怎麼不結婚?”
對於這樣直率甚至很粗魯的問題,慧文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也許這許多年來她已經接受過無數次類似的提問,有許多問題並不是從嘴裏說出來,而是從人的心裏射出來,那恐怕要比嘴裏提出來的更厲害,慧文也沒有覺得怎麼樣,一切都屬正常。所以慧文仍然微笑著回答小師傅的問題,她說:“我不結婚是因為我不想結婚。”
小師傅張了張嘴,好像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過了一會他又說:“就這樣?”
慧文說:“就這樣。”
小師傅“咦”了一聲,說:“這沒有什麼呀。”
慧文說:“是沒有什麼呀。”
小師傅在臨出門時說:“反正我覺得你不像尼姑。”
慧文說:“我早已經不是尼姑了。”
小師傅說:“不管怎麼說,你也不像從前的尼姑。”
慧文說:“你覺得尼姑應該是什麼樣子呢?”
小師傅一笑,說:“我也不知道。”
慧文送小師傅出了門,不一會聽到小師傅又來敲門,慧文去開了門,說:“什麼事?”
小師傅指指結草庵對麵的一戶人家說:“那邊那個癱子,叫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