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了半天全是我們的錯,我們被迫買下大準的茄子不說,還賠上一頓訓。想挨訓去找政委好了,何必千裏迢迢跑到這裏。
回去苦苦地吃了一個禮拜的茄子,我天天照鏡子擔心會變紫。紫連衣裙、紫涼鞋已不再受寵,鏡頭對準我的時候王林喊聲“茄子”我會打個冷顫。
“這張照片表怎麼這麼不自然?”我是王林唯一的模特兒,他總是拿我左拍右拍。我說,“還不是吃茄子吃的,那老家夥他——”
“你們好啊,年輕人!”
這回連王林也跟我一起哆嗦起來,真真嚇了一跳,路邊茄子地裏出一個人來。“你們好呀,要茄子嗎?”賣茄子那老頭正把一筐茄子往田埂上搬。難怪上回看他眼熟呢,原來他的菜地就在我們“城堡”旁邊。
“不要不要!”我連忙衝老人家連連作揖,要是他非逼我們把那一筐茄子搬回家去,我跟他拚了的念頭都有。王林卻好心好意去幫他搬東西,我真怕他一感動要送茄子給王林。結果他摘了朵黃瓜上的小黃花給我,倒也看著美麗。
桃花源裏可耕田,王林說趙凝你看咱們就不能試著種點東西?我聽後拍手大樂,問他從前怎麼沒想到這個主意?
向花匠老蔣討來一把鋤頭,我換上幹活穿的布衣褲扛著鋤頭在鏡前照了照,問身後那個人:“喂,你看我像不像黛玉葬花?”
王林說:“這一回叫做‘黛玉種土豆’。”
我們在大門旁邊的一塊空地上下了五種種子,全是最熱門的蔬菜,全然不管節氣如何,巴掌大的一塊地兒,卻把它想象成一座大農場。
“以後再也用不著到很遠的地方去買菜了,”王林胸有成竹地說:“想吃什麼隻管到我地裏去摘。”一想到再也用不著去買那老頭的高價茄子了,我和王林樂得有些睡不著,在被窩裏討論了一會子“地膜覆蓋技術”,我把上午從書上看到的一點“牛”全吹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倆臉都沒洗就去看地裏的苗。花匠老蔣問:“丟東西了嗎,你們?”王林衝老蔣神秘一笑,說:“我們兩個種金子呢!”
後來王林參加了一夏天的“籃球聯賽”,我又借到一套好書沒日沒夜躲在家裏讀,種下去的菜種大概早被雨水衝跑了吧,總之我們連一點點綠苗苗也沒見著。事後王林想起“兄妹開荒”那段故事,深有感慨地說:“笳子_塊八一斤,不貴不貴。”
“黛玉種土豆。”我則留下玉照一組,僅供參觀。冬天來了,我的小屋裏鋪著溫暖的羊毛地毯,我穿著一雙火紅的羊毛襪走在上邊,看看遠處的玉泉山和寶塔,想想夏天裏生的故事,隻想對王林說一句:“咱們的桃花源真不錯。”
第二節給醫生做女兒
別以為給醫生做女兒就能被照顧得跟病人似的,根本沒那回事。
我家兩個“科主任”——我爸我媽,合起來幾乎能開一家醫院了,而我家卻亂得像“雞窩”(母親常拿這話痛罵)。每有外地親戚竄至都北京,放下大包小包立刻要講這樣的話:
“你們北京人怎麼這麼不講衛生呀,瞧瞧鍋蓋上的油灶台上的土,還是我上回走的時候擦的吧?”
誰到我家都成了活雷鋒,擦灶台、抹鍋蓋,立刻熱火朝天幹起來。我想以前親戚們一定是以為大夫們都有“潔癖”,這下總算開了眼,倒又不得不信起“不幹不淨吃了沒病”那句著名的俗語來。
我媽常說我就納悶這天下的大忙人怎麼全都湊到一塊來了?兩個大主任自不待說,我雖不是主任,卻比主任還忙。母親不大愛看我寫的文章,她說有那空不如讓我去掃掃廚房。我跟她說有好多年輕人喜歡我呢,編輯部轉來信——
好了好了,母親打斷我說,你就回信讓他們也幫家裏掃掃廚房去。
在我母親眼裏,醫學是最最鄭重的科學,有板有眼的,開不得半點玩笑的,“二把刀”是要治死人的。母親喜歡一是一,二是二,有話就說,沒話“句號”,幹什麼事都像是寫病曆開“醫囑”,簡意賅,條理清楚。我在軍校讀過4年,收集母親每封家書,均為“一二三四”小點,用“母親”作為結束語,多一個字都不肯寫,卻偏偏培養了我這麼個多愁善感,羅裏羅嗦的“有文學傾向”的女兒。[本章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