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閉門羹的老兩口隻好憋憋屈屈地回了家,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牛一兵。這下可不得了,牛一兵眼珠一瞪,“鐺”一腳就踹開了支書家的大門。因為明天他們的兒子李玉明就要在民兵連長的帶領下去檢查身體,所以全家人正其樂融融地坐在炕上聊著天,誰知倒被牛一兵突如其來的一腳鎮住了。
牛一兵憤慨地說:“為什麼不讓我當兵?”
支書撓撓頭說:“你身體素質不行,去也白搭。”
牛一兵指指跟自己年紀相仿又是同學的李玉明,說:“為了讓你兒子當兵,怕我占他的名額,所以才不讓我去,你這叫假公濟私。”
李玉明低頭不語。
支書臉一紅,像喝了二兩白酒還沒喝好似的,陰陽怪氣地說:“好!牛一兵,咱村頭有一條水溝,兩年沒人修了,你今天晚上要能刨出來,明天我就讓你和小明一塊去,你要刨不出來,就認命。”
牛一兵像一頭拚命拉犁的牛,憋足了勁,搖著尾巴“哞哞”直叫。村頭這條老渠好幾年沒有修了,原來是一條水渠,後來因為修路,水渠變換了位置,這裏卻長滿了荒草,一鍬挖下去才發現土裏麵全是石頭,一個人想要在一夜之間挖出來是萬萬不能的。牛一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著天上那如刀的彎月,鼻子一酸,淚水順著臉蛋滑落下來。
夜裏的輕風似一把剪刀,卻總也剪不斷他內心的哀愁。
遠處的山像一塊還未拉開的幕布,莊嚴而厚重。他穩了穩心神,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條水渠,不過也就十幾米長,要是肯下工夫,或許有挖出來的可能。要是不挖,肯定一點希望也沒有。
他手握著鐵鍬支撐著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咬緊牙關挖下了第一鍬,幾塊凹凸不平的石頭像是剛拉出來的羊糞蛋子,“嘰裏咕嚕”地滾到了一邊。
牛一兵一鍬一鍬地挖著,一顆又一顆豆大汗珠滑落下來,落地有聲。他知道,這一夜將決定自己的命運。人在沒有目標的時候,經常會向困難低頭,可一旦有了目標,再大的困難也顯得微不足道。
牛一兵一邊挖一邊想象著自己當了兵的樣子,綠色的軍裝,高聳的軍帽,還有那風風火火的軍營生活,他就有用不完的勁,兩個膀子在寧靜的夜裏晃出了一道道優美的弧線。
“兵子,我和你媽幫你來了!”牛一兵的老爸、老媽從村口那個狹窄的路口蹣跚而來,兩個老人的影子被那輪半彎的月亮拉得老長。
牛一兵的心像是被什麼觸了一下,過電似的疼了起來,在他心中,父母的形象從來沒有如此高大過,以前他總是覺得他們活得太窩囊,活得很沒尊嚴,但細細品味起來,才深切地感受到父母這一生活得多麼堅強、多麼不易,又是多麼偉大。
一家三口為了圓兒子的夢,都成了傳說裏的“愚公”,不同的是愚公要挖的山擋在了路上,而牛一兵要挖的山卻擋在了他的心裏。
三個人的鐵鍬交織在一起,讓這個寧靜的夜晚跳躍起來。牛一兵抬頭向遠方望去,天空中那幾顆稀落的星星閃著耀眼的光芒,一串長長的腳步聲和吆喝聲隨著鋪滿星光的小路越來越近,當他揉揉眼睛,那些熟悉的麵孔才一一展現在麵前,他們都是村裏的父老鄉親,聽說老牛家的小小子,為了當兵連夜挖溝,都不約而同地過來為這可憐的孩子出點力。
那一夜是牛家村最熱鬧的一宿,十幾米長的水渠被燈籠火把照得通亮,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字長蛇地排開,那一排排鐵鍬齊刷刷地翻動著,像是一艘在水中飛跑的龍舟。
牛一兵落淚了,在這支隊伍裏,他看到了村支書,還有他的競爭對手李玉明。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早已沒有了恨,“牛不行”也好,村支書的刁難也罷,歸根結底也隻能算是一場小小的波折,麵對將來的漫漫長路,這隻是一場或許可以稱之為關於人生的“善意演習”。
那天晚上,從他拿起鐵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成功了。真正的成功是心靈的收獲,而不是籃子裏的碩果。
從檢查身體到政治審查,牛一兵和李玉明都沒有辜負父老鄉親的厚望,他們都如願以償地走進了部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