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必須把一個毫不相幹的孩子放進自己的肚子?我還沒生過孩子呢,這種惡心的事情,當然討厭透了!”
她怒氣衝衝的樣子讓我有些畏縮。
“那為什麼……”
“有什麼辦法?他們說除此之外沒有辦法可以救那個人,又不願意讓其他女人來做這件事。”她把手指伸進頭發,拚命地撓著,“但我是自願來的,還不算壞。你是被強行帶來的吧?”
“強行?反正是不由分說地……”
“威脅你了?連這樣一個年輕姑娘都……大道就是大道啊。”
“大道是誰?”
我一問,一瞬間,她露出後悔的神色,但立刻又恢複了先前的平靜。
“就是帶你來的那個小個子男人,我們要救的那個人的手下。”
“來這裏的時候,除了他還有兩個人,一個帶著我爸爸,一個開我們坐的車子。”
她點點頭。“帶你父親來的人不大了解情況,已經不在這裏了。
現在留在這裏的是大道和阪卷。”
“阪卷?那個渾身柑橘係氣味的人?”
“非常嗆人吧?他有狐臭,為了掩蓋,似乎使用了氣味濃烈的香水和護發水之類。其實,還不如什麼都不抹呢。”她忽然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道,“對那個人最好要當心。不知道是什麼來頭,可據說是那種為了老板隨時甘願拚命的類型。”
“老板?”
“我們要救的那個人。”
“啊……”
我的頭似乎開始痛了。一切似乎都不像現實。我恐怕是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並且,以我的大腦,根本無法推測出這個旋渦的大小。
“那麼,”她看看表站起身來,“打擾了。和你聊了聊,心情稍微輕鬆點了。我得回房間了。”
我默默地送她。她抓住門把手,卻又回過頭來。“你來月經了吧?”
我一愣。又是那個助手四處宣揚的吧?
“你那月經如果能多拖一拖,或許就得救了。”說著,她出了房間。
我呆坐了一會兒,鑽進了毛毯裏麵。放在床邊的《紅發安妮》
滑落到地板上,我卻連撿都不想撿。
究竟打算如何處理我的卵子,白衣人並沒有告訴我。可是,有一件事光是想象就讓人恐懼。使用通過克隆方式降生在這個世上的我的卵子,他們做的事情能有什麼呢?恐怕還是製造克隆人吧,剛才那女子所言也印證了這種想象。
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們,我想。決不能與他們合作!那根本就不是人做的事,最主要的是,我現在正在品嚐作為一個克隆人生存的艱辛。
我把目光投向窗戶。這裏是二樓,沒有鑲鐵柵欄。如果想逃,並非沒有可能。我認真地考慮起從這裏脫逃的事情。離開這棟建築,偷偷跑到國道,搭乘過路的車到附近的城鎮……可一想到後麵的事情,我就退縮起來。我獨自逃脫沒用,他們立刻就會找到我的下落,一定會再度逼迫我合作。我拒絕得了嗎?
還有父親。在不知父親現在境遇如何的情況下,我不能從這裏逃走。如果見不到父親就逃走,恐怕將永難相見。
思前想後,我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隻能維持現狀,既無法向前,也不能後退。這大概就是我的命運。十八年前,我這個實驗品通過克隆技術被製造出來,大概就是為了迎接今天。所以,我無法與這種命運抗爭。為實驗飼養的老鼠卻不用於實驗,而是放歸大自然,有這種可能嗎?
我趴在床上,抽泣起來。盡管如此絕望,眼淚卻沒有一滴。我的身體裏恐怕有一個冷靜的我,正在耳畔不斷地低語:“你是實驗動物,命該如此。”也不知是第幾次了,我再度意識到自己本不該降生到這個世上。
我不禁想起函館的宿舍。我想回到那裏。這樣,我就無需再擴展人際關係,一個人悄悄地活下去就行了。不知細野修女怎麼樣了?
如果是她,即使得知我是違背神的意誌而出生的,也一定會和藹地對我。我也會如安妮· 雪莉那樣,不在乎自己的身世,快樂地生活下去。
我拖著沉重的身體下了床,撿起那本重要的書,找尋著上次讀到的地方。我想找回愉快的心情,哪怕是一點點。
我嘩啦嘩啦地翻著書,忽然,我的手停了下來。我發現有一頁的空白處竟寫著一句批注。
是用鉛筆寫的:“看看封麵的背麵。”
封麵的背麵?
我翻過去一看,頓時驚呆了。
那裏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我心跳加劇了,甚至感到了耳鳴,我飛快地讀著這些字。
“致鞠子”,這是標題。分明是父親的筆跡。
致鞠子。我知道你懷有諸多疑問,也知道你因此去了東京。
我對你隱瞞了數不清的事,所以現在要把一切都向你坦白,這是我的義務。
藍色筆跡的小字,一個個寫得非常認真。我腦中浮現出父親寫這些時的樣子,心頭熱了起來。父親大概知道這本書是我唯一的快樂,所以想出了這種傳遞信息的辦法。
父親的告白是從加入那個“克隆計劃”時開始的,對於高城夫婦前來、晶子夫人便是父親學生時代深愛的女子,乃至製造她的克隆人的經過,以及冷凍保存核移植的胚胎等,都作了簡要的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