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傳來。進來的依然是那個助手,抱著一個大紙箱。
“若有其他需要的東西就說。”他冷冷地說著,把箱子放在地板上。
箱子裏裝著嶄新的針織衫和T 恤等,甚至連內衣都有,這讓我有點驚訝。是這個人買的嗎?一想到這些,我不禁產生一種抵觸感。
翻翻箱子底部,裏麵是我原本塞在旅行包裏的替換衣物和小物件,但並非全部。
“那些我覺得不需要的東西就沒往這裏麵放。”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似的,他說道。
“其他東西呢?”
“我處理了。”助手冷冷地扔下一句,出了房間。他越發冷酷,或許是因為B 超檢查沒能做成。剛才,就在要接受檢查的時候,我來了月經。來得完全不是時候,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白衣人他們也都十分沮喪。對我來說,那種忍耐憋尿的不快得以推延,我有一種獲救般的感覺。
沒等他的腳步聲從走廊裏消失,我就把紙箱裏的東西全倒在了床上。這些東西到昨天為止還一直帶在身邊,如今一看到卻覺得無比懷念,連發梳都覺得是貴重品。看到從箱底滾出在東京買的檸檬,我不禁難過起來。不知在千歲時掉在地上的那個檸檬怎樣了?
最吸引我目光的是一冊文庫本的書,《紅發安妮》。總算有點救了,我想。
我沉浸在《紅發安妮》裏,直到傍晚。這樣,我便可以暫時忘記所處的困境了。無論什麼時候,安妮的話都會令我快樂。隻是每次那個助手前來,這種心情就會被打斷,實在鬱悶。
助手剛收拾完晚飯的殘羹冷炙後出去,敲門聲再次響起。我一麵納悶一麵答應一聲,傳來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門開了,進來了一個不曾謀麵的女子。不,昨夜被帶到這裏時,我記得似乎就是她曾隔著窗戶飛快地看了一眼。她約三十歲,身材苗條,麵容姣好。
“打擾一會兒可以嗎?”她問道,“想說幾句話。”
“我倒是沒關係……”
“不用擔心那助手,他管不了我。”
“既然這樣,那就請吧。”我在床上答道。
她把椅子搬到床邊坐下,看著我手中的書。“在讀什麼呢?”
“這個。”我把封麵朝向她。
她瞥了一眼,哼了一聲。“有意思嗎?”
“嗯,很有意思。”我又垂下眼睛,“但因人而異吧。”
“嗯,倒是沒錯。”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歎了一口氣,然後盯著我的臉,“你,不害怕嗎?”
我望著她,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沉默了一會兒,她又問道:“不知道要被人怎樣,不害怕嗎?”
“害怕,非常害怕。”我坦承,又問道,“呃,你為什麼在這裏呢?”
“和你一樣,也是為了救一個人才被帶來。”
“你的身體也會被他們動嗎?”
“當然,但我的作用和你不一樣。”
“作用?”
“我的工作是懷孕生孩子。隻是,並不是自己的孩子。”她爽快地說道。
我有些納悶。“不是自己的……”
“是代孕母親,就是用醫學手段讓一個毫不相幹的受精卵在我的子宮裏著床,然後忍耐十個月,平安地產下健康的嬰兒。我的職責就是這些。”
“那麼,是體外受精……”
“對,沒錯。”
“那是誰的孩子呢?”
我一問,一瞬間她差點脫口而出,可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搖搖頭。
“那不能說。”
“不會是……”一個念頭浮現在腦海中,可我沒有勇氣說出。如果說出來後她不否認,我該怎麼接受這恐怖的現實呢?
我調整呼吸,再次問她:“我是被要求為治療某個人的疾病而合作,而你做代孕母親生孩子,和治病又有什麼關係?”
她半張著嘴,略帶茶色的眼睛盯著我,但最終還是和剛才一樣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他們說詳細情況不能告訴你。如果現在把你嚇壞了就麻煩了,肯定是這樣。”
“我知道大致情況。”為放鬆心情,我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說道,“將被移植到你身體裏的受精卵的卵子會從我體內提取,對吧?”
她一愣,麵帶驚訝地端詳了我一會兒,嘴角浮出一絲笑容。
“哦?你竟連這些都知道了?”
“因為除此以外別無答案。”
“是啊。這樣話就好說了。”她盤坐在椅子上,“正如你所說,使用你的卵子製造受精卵,然後移植到我的肚子裏。但似乎不是單純的體外受精,詳情我也不大清楚。”
並非單純的體外受精?
“我早就想和你聊聊了。”她說道,“明明是你的東西,卻由我來孕育,所以我早就想認識你。”
“我的東西……”真是奇怪!我的卵子,卻與我沒有關係,而是在他人的體內變成一個生命。怎麼想這也不像件正常的事情。
我望著她端麗的臉龐。“這麼做,你就沒有抵觸情緒嗎?”
“抵觸情緒?”她的臉有些扭曲,“豈止抵觸,簡直厭惡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