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 / 3)

耀陽睜開閉目等死的眼睛,奇道:“咦,它怎麼不抓我們了?還在一邊鬼叫什麼?”

倚弦喘著氣罵道:“去你的,都什麼時候了,還敢饒舌說風涼話,還不快跑!”

兄弟倆顧不得全身酸軟,低身抓起鐐鏈撒腿就跑,轉眼間便跑得不見了。牧野之中,隻剩下那個妖怪呆呆地站在那裏,咕嚕嚕直叫喚。

此時,兩道身影從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踱了出來,空氣頓時變得肅殺起來,充滿了似有似無的壓力,方圓十丈外所有的蟻鼠蟲豸仿佛感應到什麼,齊齊噤聲,黑暗中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那妖怪更是一臉驚懼之色,渾身哆嗦著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幽暗的月光下,映照出當先一人的怒眉鶩目,猙獰可怖,他整個人負手兀立,竟飄然懸浮於虛空之上,赫然是日間布壇除妖的“蚩真人”。在他身後是一名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稀眉小眼山羊須,一臉恭敬之態。

蚩真人望著夜幕中兩名少年愈跑愈遠的身形,嘴角輕扯出難看已極的笑意。

中年男子不解地問道:“公豹不明白,既然要造勢讓費仲重視尊者的地位,卻為何偏偏放走這兩個小子呢?”

蚩真人沉聲道:“這兩人天賦異稟,此次計劃若能得他們相助,定然可以事半功倍。所以本尊特意放走他們,這一切皆是天意使然!”

中年男子輕咦了一聲,自動請纓道:“不如就讓公豹去跟蹤他們,然後將二人手到擒來。”

“不用了,一切自有本尊安排!”蚩真人道:“你隻管加快‘聚靈鼎’斂魂吸魄過程,隻要在七月十四通過費仲請到妲己前去費府賞寶,本尊天衣無縫的計劃便可成功實施!”

中年男子眉頭一皺,道:“近幾日雖然可以斂取大部分新死下奴的魂魄,但是對於‘聚靈鼎’來說,最好是用百年以上成形妖體作引,方能煉化出至強的‘靈元血脂’,而最近‘妖月夢塚’似乎已經有所覺察,我很難再從中騙來小妖用以煉脂。公豹就怕很難在七月十四前將‘靈元血脂’煉就而成!”

蚩真人麵色一青,道:“本尊一向相信,以你申公豹之能,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你才是!”語罷,蚩真人大袖一拂,右手掐成一個奇怪的指訣,隨手五指一張一攝,離他們不遠處的那隻妖物頓時爆出一聲慘厲的嘶叫,被強勁的魔能抓攝而起,拋向虛空之中。隨著蚩真人五指憑空劃動,一道道暗紫光芒一閃即逝,隻見那妖物哼也來不及哼一聲,便轟然落地,妖身四分五裂,一命歸西了。

“現在不用本尊教你怎麼做了吧!”蚩真人冷哼一聲,身影隱沒於朦朧月光與黑暗之間,消逝不見了。

中年男子從懷中掏出一隻玉樽,施法將地上一堆妖屍收斂於玉樽當中,然後再用幾個下奴的屍體幻化出方才那隻妖物死去的模樣,最後隨之隱遁身形而去。

牧野之中的蟲豸聲又開始此起彼伏地鳴叫起來,似乎在傾述這半夜時分所窺之秘。

殷商都城朝歌共有四個城門,相對分別朝向青龍、白虎、朱雀與玄武四條正門大街,其間店鋪林立,攤販繁多,更不用說其中的偏街叉道,錯綜繁雜縱橫交錯,一切都顯示出都城的秩序井然,繁華如錦。

“天命異館”位於朝歌城朱雀大街的北向偏街上,素來以彙聚八方奇人異士而馳名。盡管現在已是未時,在秋日午後的炎炎烈日下,嘈雜的人群還是將這裏圍了個水泄不通。

據聞最近來了一名姓薑名尚的昆侖山相師,鐵口直斷料事如神,而且卦金低廉,卻隻贈有緣,一日僅卜三卦。於是,遠近的貴族王室紛紛聞風而至,不惜一擲千金求賜一卦。

附近街市的閑散民眾也開始漸漸喜歡上這裏,七嘴八舌地尋找茶餘飯後的話茬。此時,館前的天卜供台上,居中名為“薑尚”的檀木牌下僅隻擺放了一個環形卜扣,表示距離今日的三卦還剩下兩卦,難免惹得圍觀眾人一陣喧然。

“今天第一卦被薑相師選中的是誰呀?”

“聽說是大夫尤渾的公子……”

“不,那位尤公子被薑相師趕了出來,最後進去的是一名母染重病的少年……”

“是麼?看來這薑尚果然不畏權勢,真異士也!”

“……”

正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遠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粗暴的喝喊聲:“行人回避!”

眾人齊齊掉頭向聲音來處瞧去,隻見一輛雙駕華麗馬車急馳這邊,大聲嘶喊之人是前轅一名麵相猙獰的車夫,僅看馬車的華麗裝飾與車旁緊跟的十餘隨從,一望便知是豪門大戶出遊的家眷。

平民大眾自是不想招惹他們,所以聽聞其聲便一早退向旁邊。

“噅……”駿馬嘶鳴,車行至“天命異館”前戛然而止,分毫不移地立於原地一動不動,可見駕車大漢的馭馬之術著實非同一般。

眾人目光頓時全都停留在馬車上,很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駕車大漢一躍下車,然後打開車門,非常恭敬地說道:“請小姐下車!”

“你們先下去吧!”隻聽一陣猶如珠走玉盤、泉水叮咚般美妙無比、令人心生遐思的女子聲音從車內傳出。

“是!”駕車大漢應聲帶領一班隨從退到車後,馬車裏首先彎身走出一個丫鬟裝扮的妙齡女子,隨後將手伸進車內,躬身扶出一位素挽貞髻、臉覆麵簾的白衣女子。

隨著這名女子的出現,一眾人群的呼吸仿佛都在片刻間屏住了,但見那女子雖以麵簾遮住麵孔,卻掩不住明眸流轉的清澈靈秀,一襲潔白裙衣緞料精工、修裁得體,襯出其人玲瓏妙曼的動人身姿,僅是不盈一握的柔腰和挪步踏落車轅時褻裙素裹的纖細美腿,就帶給人視覺上很大的衝擊。又見領路丫鬟眉清目秀麵容姣好,更讓人禁不住想象這小姐麵簾後的容貌該是如何秀美出眾。

此時,館驛內的幾位館主已經攜眾出迎,列排站立在館前台階兩側,恭敬地將那女子迎入館內,隨後一名小廝拿著一枚環形卜扣,置在“薑尚”的檀木名牌之下。眾人一陣嘩然,不等他們再行議論,先前馬車後的大漢已率人將眾人一一驅散。

看著這班凶神惡煞,眾人敢怒不敢言,不歡而散。

街道兩旁的房樓陰影中,鬼鬼祟祟躲著兩個乞丐模樣的少年,頭發散亂垂下來遮住了大半邊臉,也遮住了臉上那“費”字烙印,正是耀陽與倚弦兄弟倆。

倚弦看著耀陽一副癡迷的表情,一動不動地注視那女子香蹤杳無的門檻,氣得給了耀陽一個響頭,沒好氣地道:“人都走了還看什麼,真是的!”

耀陽捂頭叫痛,終於清醒過來,卻仍不忘喃喃自語道:“哇……死了,死了!真是太美了!”

“哦?又死了?”倚弦搖頭訕笑道,“唉,反正我也習慣了!隻是這次連臉都沒見就這麼死,你也太沒出息了吧!”

耀陽表情嚴肅,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倚,你什麼意思嘛?別的不說,就隻看那雙眼睛,我就……這次絕對是真的!如果她能嫁……不,哪怕是讓我給她做牛做馬,我也認了!”

倚弦揪著耀陽的衣服,惡聲惡氣道:“你少做夢啦!我們現在逃命都來不及,你還想這想那的,真是死星未退色心又起?如果再被人抓回去,打一頓倒是小事,如果費豬頭讓我們再去那鬼地方幹活,我看你就和那妖怪去親熱吧!”

一想起昨晚妖怪吃人的慘狀,耀陽心中生起一股寒意,激靈靈打個冷戰,方才的驚豔之心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兄弟倆昨晚沒命狂奔,終於在那妖怪爪下逃得小命,後來索性砸開腳上鐐鏈,一路躲躲閃閃溜到朱雀街想趁機混出城去,正巧看到了方才命館前這一幕。

就在此時,街頭忽然湧入百十個手持長戈、身著“費府”標識的兵士,四處向路上行人盤問巡查,逐漸朝倚弦與耀陽二人這邊行來。

耀陽與倚弦心裏有鬼,早被嚇得亂了陣腳,哪還有閑心胡扯,也不管那些兵士是何目的,撒腿狂奔,竄進旁邊的小巷。誰知此處竟是一條死巷,兄弟倆左顧右盼,慌不擇路地翻過一麵不算高的石牆,落入那處院落的後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