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3)

“天命異館!”

耀陽與倚弦一眼望見院中假山上刻的四個大字,二人不由吐了吐舌頭,這才知道誤打誤撞進了“天命異館”的後院。

異館後院是一處布設精雅的石景小園,其間奇石嶙峋花草整齊,配上景山瓊池與亭台小榭,池麵佐以短短一截九曲石橋相連,遠遠望去,一條彎彎曲曲的青石小徑接壤在館樓之間,隱沒於亭石池水之中。整園雖占地麵積不大,卻格外顯得幽靜別致。

倚弦自小流落街頭,哪曾領略過這等石園幽境,所以當他首次置身此景中,頓覺眼前豁然一亮,忍不住想駐足觀望一番,誰知耀陽一把將他拉入一塊磐石後麵,小聲埋怨道:“小倚,我們現在正在逃難,可不是來看風景的,聽說這天命異館內遍布奇人異士,一不小心被發現就糟了……”

倚弦偏頭見耀陽一臉緊張,氣就不打一處來,道:“你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因為你剛才隻顧看熱鬧,耽誤了時間,咱們犯得著這麼冒險嗎?”

耀陽做了一個小聲點的手勢,輕聲賠笑道:“對,算我錯好了!現在我們既然已經進來了,就當是隨便玩玩唄,起碼也不能砸了咱們‘混世雙寶’的招牌,走哩!”

兩人一推一搡循著青石小徑,小心翼翼邁步踏足“天命異館”後樓。

“天命異館”是一座環形堅木方樓,高三層,首層為裝飾講究、精雅不凡的“迎客室”,二三層則分設大小不同的堂房,視不同居主性情裝點各異,或明堂雅閣,或暗室深幽,或豪飾華麗,或素質淡雅。

好在異人奇士皆好清靜,平素不喜被人打擾,所以除了館樓前門有人伺守之外,樓間少有端茶送水之人。這倒方便了他們兩兄弟,在館內兜了兩圈,沒有被人發現。此時卻從“迎客室”傳來一陣腳步聲,嚇得兄弟倆順著館旁木梯往上跑,一路竄到了三樓的“藏道閣”前。

隔著門簾間隙,隻見一道雲霧縹緲的琉璃屏風迎門擺放,堂間寬敞明亮、清淨整潔,擺放的物件極其簡單隨意,四處可見翻閱過的竹簡書帛,堂內飄出檀香陣陣,混合著一縷淡淡茶香,令人感到心清氣定。

“薑子牙?”耀陽望著堂前門萼上那“藏道”匾牌的署名,猶豫了片刻,有些不敢肯定地輕聲問倚弦:“這是那個什麼薑尚?”

倚弦搖頭表示不知道,再看了看匾牌下的左右門聯,心思一振,不由靜默了下來。他們兄弟倆曾在數年前一次落難時遇到一位心地頗善的逃荒老叫花,相處過一段時日,並隨老花子學了些認文辨字的本事,自是認得那門聯上的兩句話——

上聯是“自古貧賤相注定”;

下聯是“從來生死命相隨”。

如此兩句話,再佐以橫額“藏道”二字,立時予人一種上天入地,藏道於心的高深莫測之感。其中隱含的無限深意,更令兄弟倆久久不能平複心情。他們雖然好學,但自與花子爺爺分開以後,終日為飽暖自由而擔憂,根本沒有更多的學習機會。難得今日見到這等深奧的學識,不免有些沉迷其中。

正當兄弟二人觀匾靜默之際,樓層轉梯間忽然響起紛亂的腳步聲,隱約傳來一人恭敬的話語聲:“公主,請這邊走,薑尚先生午修時間剛過,累公主久等了!……上樓左近第一間便是先生的藏道閣了!”

“公主?”耀陽與倚弦驚得三魂七魄早已走了二魂六魄,慌不擇路隻想逃走。這才發現原來館樓隻有一道轉梯,而“藏道閣”旁側的其他兩個堂房都已上鎖,除了跳樓之外,他們根本無處可逃。

憑欄下望,兩人倒吸一口冷氣,都拿不出勇氣往下跳。耀陽急中生智一把拉過倚弦,指了指麵前的“藏道閣”,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倚弦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無論如何都隻能姑且一試了,於是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兩人輕輕撥起門前的竹簾,一前一後敏捷地閃入堂房之內。

透過雲霧縹緲的琉璃屏風,隱約可以見到內室擺設極其簡單,僅隻一台高席而已。下擺小爐旺火煮茶,上置方盤圓子的弈台,席旁的銅鶴爐嘴熏出陣陣檀香。升騰的繚繞煙霧中,一位須發花白的道袍老者盤坐高席之上,仿佛絲毫沒有發現兩個落魄少年已進入自己的居室,仍是一動不動地瞑目養神。

耀陽與倚弦巡視了片刻,找好足以藏身之所,才躡手躡腳地橫過屏風,躲入內室與外廳之間那重厚實的室帷中。兩人肩靠肩緊貼在室帷後,努力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任何異動,生怕因此驚醒老者靜修,後果堪虞。

這時,要命的考驗恰如其時地來臨——

“小女子幽雲求見薑老先生!”清柔悅耳的女子聲音適時在門簾外響起。

耀陽再度聽到這猶如天籟的聲音,心弦立時難以抑止地怦然一動,偏偏在當下緊張壓迫的氣氛中感受這份心動神搖,分外讓人覺得美妙動人。他心裏直呼要命,恨不得立即衝出去見這名女子。倚弦感到肩部傳來耀陽激動的顫抖,暗暗叫糟,一邊在耀陽手臂處細掐一下,一邊透過室帷間的縫隙偷眼觀望高席上的老者。

道袍老者此時緩緩睜開眼,泛空直視片刻,旋即長身而起,步下席來,聲若洪鍾道:“公主請進!”

相反此時的倚弦心神巨震,驚駭非常。隻因方才老者空泛的眼神雖然直視前方,然而當他偷窺的目光甫一掃視過去,便如觸電一般,似與老者眼中有猶實質的流光異芒相遇,驚得他通體汗出忐忑難安,慌忙閉目不敢再望。

門簾嘩響,輕盈的步履聲轉過屏風,巾簾遮麵的幽雲公主隻帶了一個隨身丫鬟,蓮步款款行進內室。

“草民薑尚拜見公主!”老者不卑不亢地躬身揖了一禮,道,“請上座!”

幽雲公主盈盈有禮回道:“子牙先生不必多禮,本宮有求而來,理應先生上座才是!”

“那老夫恭敬不如從命了!”薑子牙不再作勢謙讓,居主位坐了下來,伸手請了一禮,“公主請坐!”

“先生無須拘禮,隻管當我尋常人一般便可!”幽雲公主在丫鬟扶伺下欠身坐於副席之上。

此時,室帷後的耀陽偏頭透過些微縫隙,正好可以完全望見伊人的一舉一動,兩眼瞪得老大,抑製不住有些激動。倚弦在旁想起方才觸及的犀利眼神,仍感心有餘悸,不敢再次透幃觀望內室,生怕被眼前的高人識破行藏。

薑子牙好整以暇翻拾器皿,擺上杯具,然後從爐上提壺斟茶入杯,問道:“不知公主屈尊移駕至此,究竟有何事相詢!”

幽雲公主舉杯點頭示以謝意,柔聲道:“我聞知先生來到朝歌雖短短數月時間,卻以相命金口,料事如神而被眾口稱道!幽雲仰慕已久,今日特地來此請先生為我父王乃至大商天下卜上一卦!”

薑子牙持杯飲茶的動作戛然一頓,雙目神芒突現,沉吟片刻後悠然一歎道:“公主孝儀滿懷更兼心存天下,難得難得!可惜老夫雖心高氣傲,敢批相講命,甚至妄言因果輪回,卻惟獨不敢違逆天地人寰的大道至理,天機不容泄露!至於你父王,除非本人親至,否則恕老夫也無能無力。”

幽雲公主輕哦了一聲,掩不住失望的心情再度問道:“難道先生真不能將天下命途透露些給幽雲知道麼?”略帶哀求的垂詢,聽在耀陽耳中顯得格外淒婉,禁不住心中一酸,暗罵薑子牙不解風情。

薑子牙做出無能為力之狀,歎喟道:“天下命脈所係,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左右,而隻在乎天地人三者的無間契合。其實隻要是賢者治天下,持王道守民本,大商天下自然永固,又何勞以鬼神小術去推算所謂的長久命途呢?”

幽雲公主若有所思地輕聲歎息,盈然起身道:“先生所言正是,幽雲謝過先生指點!來人——”隨著她的呼喊,門外一名隨從應聲掀簾而入,捧著一盤金銖跪送到薑子牙麵前。

薑子牙淡然一笑,伸手拒絕道:“老夫無功不受祿,還請公主收回吧!”

“先生無須客氣,這不過是幽雲求見先生的一片心意而已,別無他意!還望先生一定毋要推辭才好!”幽雲公主揮手示意,那名隨從便將整盤金銖放置高席之上,恭敬退出門去。

看著那黃燦燦的一盤金銖,耀陽不由自主有些想入非非,還暗裏輕撥了撥倚弦的指頭。倚弦自然曉得這家夥的想法,心中苦笑連連,暗想有幸出得去再說吧。

薑子牙稍作沉思,目光炯炯望向幽雲公主道:“既然公主如此盛情,老夫也不便回絕。但凡事都講個因果緣法,方才公主步入老夫閣堂時,左足先入踏前三分半,距門檻‘地極壬午位’左二分,離雲霧屏風‘天羅丙子位’右四分——恰恰暗合時命九星中的‘天凶星兆’,唉……不如就讓老夫為公主卜上一卦,看看能否逢凶化吉,如何?”

此言一出,內室眾人都不由一驚。

倚弦更是被嚇得心驚肉跳,如果真如薑子牙所說,那麼他和耀陽剛剛進門肯定也已經被發現了,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為何薑子牙不揭穿他們呢?當聽到薑子牙解說公主步入閣堂的踏位,他不由想到自己和耀陽的踏位又是什麼呢?相反耀陽卻嗤之以鼻,不作此想,一心以為這薑子牙不過是個神騙,故意編些懸念去詐唬那盤金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