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雲公主默思片刻,點頭問道:“幽雲記得方才確是左足最先踏入先生閣堂,但僅憑無意之間的踩踏便可虛應吉凶之說,先生不覺得有些托大麼?”
薑子牙微顏輕笑,正色答道:“萬事萬物任何纖細入微的變化都非獨有偶,藏天地間無限玄機於其中!尋常人又豈能明白個中道理!公主如果信得過老夫,就請除下麵簾,讓我細觀你本命神氣的流轉盈和,才能為公主尋得趨吉避凶之法!”
幽雲公主略作沉吟,終在丫鬟規勸下緩緩取下麵簾,頓時眾人眼前一亮,滿室生輝。
隻見一臉絕世容顏即時展露出來,青絲如雲的長發輕盤成髻,散落的發絲柔順貼麵,襯出分外秀美絕倫的怡人輪廓,挺立小巧的瓊鼻,朱唇皓齒的櫻桃小口,配上充滿靈氣仿若深海般的雙眸,一身白衣勝雪的裙衫襯上晶瑩如玉的肌膚,絲毫沒有任何妝飾,整個人自然而然顯出清靈淡雅的不俗氣質。
耀陽登時隻覺呼吸為之一窒,仿佛全世界都不再重要,唯一存在的便是眼前那真實而又虛渺的美人兒,如果能夠得到她的傾心,此生夫複何求?他的心情促使呼吸變得愈加急促起來。
倚弦一直靠在室帷內裏不敢向外窺視,一味靜聽內室變化,此刻感覺耀陽的異動,慌忙再次掐了他一把,痛得耀陽直咧嘴,才又回過神來。
薑子牙仔細端詳片刻,皺眉動容道:“不知公主可否報出生辰八字?”
幽雲公主不以為然地將生辰說了出來,隨口問道:“有何不妥嗎?”
薑子牙盤指掐算良久,更不時盯望公主麵龐半天,麵色大變久久搖頭不語,終仰天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公主麵相雖可算上清靈鍾秀得天獨厚,但命格坎分離散、五行不正,因而偏屬奇門。觀你眉間三陽偏衰,可知必然常年久居流寒之地,更兼今逢流年太歲,公主的運程受衝成三陰絕陽格……唉……”又自一歎,“老夫從未見過此等命格異相,絕陰絕陽,滅生滅死,實乃滅絕輪回之苦劫啊……”
幽雲公主聞言一怔,神情略顯黯然,幽幽一歎,旋即又回複平常,仿佛不曾受任何影響一般,容顏不波道:“幽雲想借先生一句話,自古貧賤相注定,從來生死命相隨!一切皆有定數,非人力所能為之。故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耀陽聽到伊人這略帶些許淒怨、些許無奈的歎惋,心中不爭氣地一陣揪痛,暗裏大罵薑子牙簡直混帳之極,不就是蒙錢嗎?也不用說得這麼狠毒吧!又尋思到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沒用,肯定跳將出去痛打他一頓……想到這裏,耀陽再次偷望幽雲公主一眼,心裏不由又湧起黯然自傷的情緒。
倚弦哪裏知道身旁的兄弟時喜時悲,正身陷矛盾自卑的心情低穀。當他聽到幽雲公主說出那番是也不是的坦言,也禁不住心生傾慕,很想見見這位幽雲公主,卻又擔心被高人發現,隻好硬生生忍住心思。
此時,公主身旁的嬌俏丫鬟搶步而出,撲通跪在薑子牙身前,聲淚俱下地哀求道:“請先生一定要救救公主,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可憐薑皇後剛被妖妃妲己害死……先生,您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我們公主呀!”
“小嬌……”幽雲公主想到慘死的母親,心中一酸眼裏珠淚滑落,語聲更顯哽澀。
薑子牙稍作猶豫,瞑目苦思好久,歎道:“若要避過此劫,永保福緣綿長,也不是不能!隻是……除非……”隻見他幾度欲言又止,沉吟陣陣才續道,“除非公主願意放棄現在的浮世繁華,遠離這紅塵苦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幽雲公主嬌軀一震,黯然一歎道:“幽雲何嚐不作此想?隻是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
室帷後的耀陽看到麵前不遠的伊人落淚,心中一痛,憐惜之心大起,身子不由一陣抽動。倚弦雖然也替美人兒惋惜,但卻不明白為什麼耀陽反應這麼大,於是用肩輕碰了碰他的肩,以示詢問。耀陽隻是略微搖搖頭,示意倚弦不要管他。
幽雲公主俯身扶起丫鬟小嬌,微微欠身對薑子牙行個萬福,重又覆上麵簾道:“打擾先生多時,承蒙眷顧萬分感謝,幽雲就此告辭了!”
薑子牙直覺此女心中生意已絕,不禁惋歎,起身行禮相送道:“那老夫也不多說,就此恭送公主!”
幽雲公主在丫鬟小嬌的扶持下緩步正欲行出內室,薑子牙心念一動,隨後跟上前去,說道:“公主請留步!”
幽雲公主聞言轉身問道:“先生還有什麼事麼?”
薑子牙從懷中拿出一樣晶瑩剔透之物,遞給公主,道:“老夫豈能平白受人錢財,所以將這‘鳳首瑩心鎖’送與公主,希望能對公主有所幫助吧。”
幽雲公主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把做工精巧的鳳首銘紋玉鎖,掌心盈盈一握,溫熙和暖,顯得格外纖小精致,又聞薑子牙話中贈意堅決,也不便回絕,隻好收下,道:“那幽雲就謝過先生了!”
薑子牙將公主主仆送至門外,“公主慢走,恕老夫不遠送!”
“先生請回吧!”幽雲公主說完便與丫鬟小嬌領著門外的幾名隨從匆匆下樓而去。
望著公主一行遠去,薑子牙不由感慨備至,搖頭長歎一息,才進到屋裏。他依然坐在高席上,舉起茶杯輕飲一口,麵對席台上的殘局自我對弈起來。
耀陽此時正沉浸在伊人離開的傷感情緒中,還未緩過神來。倚弦卻已情知不妙,但方才趁薑子牙出門送人之際四下查看,閣堂除正門與後窗之外,根本沒有其他可供逃走的地方,至於架設三層閣樓之上的後窗,他們惟有望窗興歎。
正當倚弦舉目彷徨之時,忽聽爐間傳來一陣滾水膨壺之聲,薑子牙舉棋落子,悠然道:“水都已經開了,兩位小兄弟難道還要老夫親自為你們斟茶不成?”
耀陽與倚弦心神一震,麵麵相覷地並肩從室帷後走了出來。
耀陽聽話隨機應變,依言幹笑著上前探壺準備斟茶,卻心慌意亂不曾想到那爐上的瓷壺已滾水燒開,倚弦見狀急忙阻止,但仍然晚了一步,隻聽“哎喲”一聲,耀陽捂住已被燙傷的手指痛得咧牙直叫喚。
“讓我來吧!”倚弦拾起席間的一塊手抹,提壺為薑子牙手邊的茶杯緩緩斟滿水,雖說是第一次給人斟茶,但態度認真動作仔細,手與步之間也頗有默契,穩穩地將水注入杯中,無有絲毫溢出。
薑子牙欣賞地看著倚弦,不住點頭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不但心細而且耐性也好,難得難得!”言語間麵色又露出惋惜的神情,歎道:“唉!可惜啊可惜……”
耀陽與倚弦同時一怔,不明他話中之意。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隻聽來人來到門前,慌張的聲音有些結巴道:“薑……老先生,宮裏來人說……新進宮的琵琶貴妃想……請先生進宮卜卦……”
薑子牙稍作思忖,回道:“今日三卦已滿!請他們改日再來吧!”
“但是,他們氣勢洶洶,恐怕今日請不到先生便不肯罷休!”門外傳訊人的聲音顫栗不安,顯出受驚過度後的擔憂。
倚弦與耀陽望著薑子牙,很想知道他的應對之策。
薑子牙冷哼一聲,淡淡道:“如果他們不肯聽,或是有什麼不滿的話,就讓他們上來找老夫便是!”
“是!”傳訊人應聲退下樓去。
耀陽心中忐忑,忍不住問道:“先生真的不怕他們麼?”
薑子牙淡然一笑,道:“名利權勢不過是身外化物,三界眾生,六道生死,萬靈平等!又何來誰怕誰之說呢?”
倚弦聽得真切,心中興趣盎然,正想深入詢問一番,卻被耀陽拉扯了一下,於是不明其意地看著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耀陽一臉恭敬地賠著笑,朝薑子牙揖身道:“先生乃世外高人,自是不怕!我們兄弟卻賤命一條,可是怕得緊呀……不如我們就先行一步!”說著拉起倚弦就往門外走。
薑子牙也不阻攔,依然獨坐高席自斟自飲。
正當二人暗自慶幸可以脫身之際,忽聽樓道間傳來一陣喧嘩嘈雜的急促腳步聲,不用出門看,耀陽與倚弦已經猜到,應該是宮裏的人找薑子牙算賬來了。二人於是止步不前,哪還敢再出去撞晦氣。
耀陽拖起倚弦幾步走回內室,拿起水壺恭敬地為薑子牙斟滿茶,小心翼翼道:“小子忽然覺得,看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被先生教訓應該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恭維話還沒說到一半,便被倚弦從旁製止住了。
薑子牙淡然處之,微言一笑指向一旁,道:“你們先去一邊淨麵換衫!”
耀陽與倚弦目瞪口呆地順指看去,他們事先躲藏的室帷前不知何時竟多出麵盆等洗刷用品與一些衣物。
二人忙著洗麵換衫的時候,閣堂門外已來了好些人,奇怪的是他們雖然嘈雜喧嘩,卻都不敢搶進門來。再過了片刻,門外的所有聲音驟然停住了,緊接著一連串柔和輕盈的步履聲適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