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地下預言(1)(1 / 3)

1

馬上就要揭曉了。坐落在北京北四環東路安慧裏的西藏禮堂座無虛席,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望著舞台上以喜馬拉雅山為背景的大屏幕。客串主持的女歌星阿姬身穿豔麗的節日藏袍,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5、4、3、2……”

中國藏學研究院和藏學大眾網組織國內外一百多名藏學愛好者和數百名網友現場評選兩千年以來最有影響力的西藏人物,前二十名已經揭曉,現在揭曉的是第一名。

“1--”阿姬把聲音拖得長長的,期待著這樣的效果:就在她的倒計時戛然而止的同時,大屏幕上出現第一名的名字。

但是期待的效果並沒有出現,大屏幕嘩的一閃,黑屏了。禮堂裏響起一片“哦哦”的疑問,然後又是鴉雀無聲,人們驚訝地瞪著阿姬。從後台匆匆上來一個人,把一個白色信封交給了阿姬。

阿姬抱歉地笑了笑,幽默地說:“看來第一名西藏人物果然最有影響力,當他希望由我來宣布他的名字時,大屏幕隻好關燈閉嘴。”她把信封打開,拿出一張粉色紙,愣了一下,又釋然而笑,仰起頭,用響亮動聽的聲音說,“最有影響力的西藏人物第一名是……”突然她打住了,像是要吊足大家的胃口,又像是出於一個藏族女人天性的真誠,她說,“此刻我的心情很不平靜,我覺得我根本不配直接說出他的名字,他的名字隻能讓最有資格的人告訴大家,有請雅拉香波副研究員上台。”

會場一片沉默。阿姬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又說:“雅拉香波副研究員有一個讓姑娘們想入非非的筆名和網名,那就是‘香波王子’。”

立刻有了掌聲,然後是轟然響起的議論。所有人都知道第一名是誰了,因為在座的人中,隻有香波王子出版過兩本關於他的著作,一本是情歌研究,一本是生平研究。他有一個響亮到令人窒息的名字:倉央嘉措。

長發飄飄的香波王子大步走上台,從阿姬手裏接過那張粉色紙,看了一眼,又接過話筒說:“我期待的就是這樣的結果,真的,這是一個美麗動人的結果。”然後就如癡如醉地唱起來:

喇嘛倉央嘉措,

別怪他風流浪蕩,

他所尋求的,

和人們沒有兩樣。

唱完了,他說:“對我來說,我的故鄉西藏是媽媽和情人的組合,它給我的是愛與生命的盛宴,是廣袤的恩典裏倉央嘉措的永世不衰。它讓我從此知道,時間是最強大的力量,而宇宙中除了愛的發展,沒有別的時間。倉央嘉措占領了時間的源頭,便讓西藏的曆史變得溫醇而飽滿。是的,曆史寵愛著人類,所以給我們創造了倉央嘉措,他在愛情中痛楚,在苦難中美好。他把對自由和幸福的追求,強調為人類的天性,引領西藏和我們超凡脫俗,讓整個世界都來仰視諦聽那鑽石一樣光彩奪目的情歌。西藏,隱藏著最偉大的宿命、最奢侈的蒼涼和最奧博的秘密,那便是倉央嘉措式的愛與被愛。假如讓我從辭海裏尋找一個最有價值的形容詞,我願意選擇‘倉央嘉措’,它代表愛情、勇敢、堅忍、溫暖、崇高,還有青春男女的憧憬;假如讓我用一個詞讚美我心中唯一的菩提樹,我會用倉央嘉措來比較,然後說它‘太倉央嘉措了’……”

香波王子真希望自己一直說下去,但他不能,從上台到現在,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他把粉色紙和話筒還給阿姬,走下舞台,沿著過道一直走向禮堂外麵。

2

香波王子拿出手機一看,是邊巴老師打來的。

邊巴老師的聲音微弱得就像蚊子哼哼:“隻有你了,現在隻有你了。”

“有事兒嗎,邊巴老師?”他心說這個老牧民,又怎麼了。

聲音更加微弱了:“快來,快來……中日友好醫院……”咚的一聲,好像手機掉到了地上。

邊巴老師病了?什麼病?他迄今沒有成家,孤身一人生活,誰在醫院伺候他?香波王子開上自己心愛的“jeep牧馬人”,二十分鍾後趕到了中日友好醫院。

不是疾病,是車禍。邊巴老師死了。

香波王子在醫院太平間看到了邊巴老師的屍體,慘不忍睹的樣子嚇得他回身就跑。他來到急救室的醫生麵前,驚駭地打著哆嗦,讓戴在脖子上的一把鸚哥頭金鑰匙也跟著哆嗦起來。他問道:

“人怎麼可能撞成那個樣子?肇事司機呢?”

“你不是肇事司機?”

“我叫香波王子,是他過去的學生。”

“香波王子?正好,這個給你,他一直在等你,你早來十分鍾還能見他一麵。麻煩你通知死者的親屬。”

醫生把一個手機和一份遺囑交給了香波王子。遺囑隻有一行字:

手機送給香波王子。邊巴香波王子問道:“那你就不知道是誰把他送到醫院來的嗎?”

醫生說:“送他來的人很快就走了,說要去報警,到現在還沒回來。”

更不可思議的是,遺囑居然是給他的。他雖然和邊巴是師生關係,卻一點也不親密。邊巴老師瞧不起他這個學生,說他風流浪蕩,不務正業,整天就幹一件事兒,那就是浪費才華。他也公然頂撞自己的老師:不要以為我在做你的學生時有過幾年的風流浪蕩,就永遠會風流浪蕩。如果你不改變看法,我們就沒法交流了。再說了,就算我離校以後還會風流浪蕩,那也是緣緣相碰的結果,有本事你也浪蕩啊,你沒有緣分,還浪蕩不來呢。至於不務正業嘛,那是你的偏見,你不能讓你的學生都把時間和精力花在你的研究項目上,整天給你查資料,抄手稿,甚至替你寫文章。我有我的興趣,我的時間隻能花在我的研究項目上。他跟著邊巴老師讀完了碩士,本來是可以留校的,卻因為不願意做一個邊巴老師指導下的助教,先去藏學大眾網做了一年編輯,後又調入中國藏學研究院做了一名普通研究人員,不久便晉升為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