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瑪說:“往哪裏走?等等,我去方便一下。”他下車,邊解褲帶邊朝樹林深處走去。
王岩望著車窗外麵一個喇嘛匆匆而逝的背影,認出他就是那個剃了光頭、穿著袈裟、用黑氆氌蒙住嘴臉、一直坐在色拉寺售票處窗下的喇嘛。心想隻有遊客才會選擇這個時候離開,他不是遊客是朝聖者,為什麼不待在色拉寺東邊的朝聖者營地呢?
碧秀這時也望著窗外那個光頭喇嘛,突然感覺手機一陣震動,拿出來看了一眼,大聲說:“這種垃圾短信也會發給警察:出售槍支、發票、假鈔、黑車。媽的,等我收拾了香波王子回頭再收拾他們。”
王岩說:“你永遠收拾不幹淨,越收拾越難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人家也有不斷提高的免疫力。就像現在,我們越是緊追不舍,香波王子的逃跑技巧就越高明。”
碧秀說:“那是因為有人表麵上追捕,實際上保護。”他瞪了一眼回到車上的卓瑪,“我懷疑等我下次再舉槍瞄準香波王子時,就會有人一槍斃了我。”
王岩說:“隻是思路不同,目的是一樣的,不要把同事想象成敵人。”
碧秀說:“我實在不想跟一個罪犯的幫凶做同事了,時間是浪費不起的,我已經想好了,下來我要單獨行動。”
王岩說:“這個案子歸我負責,單獨行動你將失去追捕的資格。”
碧秀說:“我是拉薩重案偵緝隊的副隊長,我帶著我的人,在我負責的地盤,抓我認定的罪犯,還需要到你這裏來獲取資格?”
王岩說:“你想過後果沒有,案情複雜,萬一搞砸了呢?”
碧秀說:“後果大不了就是開除我,我想就是不當警察,也比現在強。現在跟你們合作,真是憋死我了。”
王岩說:“最嚴重的後果是,你還是警察,但你是一個低能的失敗的永遠沒腦子的警察。”
“不會的,我不會比你們差。”碧秀說著,來到車外,就要離開。
“你給我站住。”王岩吼一聲,下車攔住了他。
碧秀想繞開,被王岩一把撕住了。
“放開我,放開我。”碧秀看王岩不鬆手,一拳打了過去。
王岩捂著鼻子,踉蹌後退著,咚一聲靠到車上。
“滾你媽的蛋,像你這樣無能的警察也配來管我?”碧秀揚長而去。
王岩瞪著碧秀,眉毛擰成了疙瘩,似乎就要撲過去。但最終還是歎口氣,掏出紙巾,擦幹淨鼻血,回到了車上。
卓瑪吃驚地問:“王頭,你真的讓他單獨行動了?”
王岩說:“就讓他去吧,他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
卓瑪又問:“我們怎麼辦?”
天色眼看著黑了下來,近的地方是淺黑,遠的地方是濃黑,樹林襯出來的又是鬱黑,而來到心裏的卻是無限蒼涼的黑。
王岩沉思著,半晌說:“實話說,我也希望碧秀離開。沒有他,我們就可以回到最初的想法上:抓捕香波王子不算萬事大吉,誰是烏金喇嘛,搞清楚然後清除他,才是最重要的。”
他沒提到珀恩措,更不想說正是珀恩措的自殺導致他改變了想法:暫時不抓香波王子,對找到烏金喇嘛有好處,對他王岩也有好處。他要想一想,對珀恩措的死,自己應該采取怎樣的態度,總不能認可她就是因為他而死的吧?香波王子冒著生命危險告訴他珀恩措的事情,說明珀恩措死前不止一次地跟香波王子通過話,這就可以假設香波王子是珀恩措的死因。隻要香波王子在逃,就有被碧秀一槍打死的可能,假設的死因就會永遠假設下去。也許這就是他最終認可碧秀離開的最隱蔽也最真實的原因?王岩幾乎本能地想到了這些,就像動物本能的防身。作為警察他無數次地揣測過罪犯如何保護自己,現在這揣測輕輕一滑,就滑到自己身上了。
卓瑪說:“烏金喇嘛利用香波王子掘藏,我們利用香波王子抓住烏金喇嘛,我早就覺得應該這樣。”
王岩說:“還有呢?我感覺你還有想法沒說出來。”
卓瑪說:“我認為烏金喇嘛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一個符號。如果是人就比較好辦,誰是就抓誰,如果是符號,就難辦了,因為它可以貼在任何人身上。”
王岩讚揚道:“很好的思路。”
卓瑪又說:“但不管這個符號貼在誰身上,他都應該有和烏金喇嘛基本一致的經曆和特征,比如曾受到新信仰聯盟的訓練和改造,曾有過自戕行為和身上留著自戕痕跡--用雙刃刀戳出來的七七四十九個窟窿,都對‘七度母之門’抱有生命不能比擬的狂熱興趣。否則,很容易被人冒充,冒充了不好,新信仰聯盟總不至於希望把那些八竿子夠不著的罪孽都記錄在自己頭上吧。”
王岩說:“對,很對。誰是烏金喇嘛,我們不能放過對每一個人的懷疑:阿若喇嘛是不是?鄔堅林巴是不是?香波王子以及本來跟他在一起的智美是不是?對我們這一路遇到的所有人,都應該用是不是的眼光來看待。”
卓瑪說:“你還應該這樣問:卓瑪是不是?碧秀是不是?”
王岩說:“不,我不這樣問,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我不會懷疑我的同事。”
卓瑪說:“還有一個要點,我們不能忘記。既然‘七度母之門’是倉央嘉措遺言,而烏金喇嘛是想利用倉央嘉措遺言羞辱和否定佛教,宣揚所謂的新信仰,那麼烏金喇嘛的出現很可能就在伏藏現世的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