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說:“所以你一直都在保護香波王子?”
卓瑪說:“其實我很矛盾,有時候真希望碧秀一槍崩了他,有時候又覺得應該放長線釣大魚。可是血案在不斷發生,香波王子到哪裏,哪裏就會死人,北京、甘肅、青海、西藏,都不例外。我真是不忍啊,我想你也是。”
王岩說:“看來我們兩個是投緣的,從現在開始,我們要監視所有關注‘七度母之門’的人,重點調查誰是烏金喇嘛,盡量在伏藏現世之前破案。”
公路上傳來汽車疾馳的聲音,朦朧的夜色裏,喇嘛鳥朝南駛去。
王岩說:“阿若喇嘛離開了,為什麼放棄色拉寺?我們的眼睛長在他們身上,他們一定知道香波王子這時候在哪裏,跟上。”
話音未落,卓瑪就反應敏捷地發動了汽車。
骷髏殺手是最早放棄色拉寺的一個,色拉寺剛剛結束清寺關門,他就離開了。他的啟示來自黑方之主,黑方之主的手機短信就五個字:
大昭寺金頂
他來到大昭寺廣場,站在夜色裏,直麵漆黑的寺門,知道從門裏進去是絕對不可能的,就順時針沿著八廓街、圍繞大昭寺轉起來。一邊轉一邊看,不時蹦出幾聲“大黑經咒”。沒有人注意他,他袈裟披身、黑氆氌蒙麵,骷髏刀掛腰,地地道道一個遠途而來的朝聖者。而在聖地大昭寺,最容易被人忽視的就是朝聖者。
他轉了一圈又一圈,就想一件事兒:怎樣才能潛入大昭寺?突然看到八廓北街一家靠著大昭寺的商店正在維修。工匠們已經下班,守工地的人蜷縮在敞開的商店裏睡覺。工地上除了磚瓦、拌料的鐵池、水泥沙子,還有一架方便鋪瓦的木梯。他盯上了木梯,踏著木梯就可以登上青瓦房頂,再從青瓦房頂搭梯往上,又是一片紅瓦房頂。把木梯抽上紅瓦房頂,更上一層,就是大昭寺二層的殿堂窗戶了。他不可能爬進窗戶,那一定是封閉的,是安裝了防盜設施的,但他可以扒住窗戶的防盜網,爬上房簷,翻過房簷。一米之下就是主殿二層的平台,從二層到四層金頂,就容易多了。
他這麼想著,前後左右一瞅,快速朝木梯走去。
5
一進入大昭寺主殿,香波王子就變得十分恭敬。他站在主殿門口反射著酥油燈的石鏡上,看了看不遠處的釋迦牟尼殿,雙手合十,默誦了一聲“唵嘛呢唄咪吽”,頓時踏實了許多,心說保佑我的佛多著呢,我怕什麼。
梅薩低頭看著,緊張地說:“怎麼鋪了一地的照妖鏡?”
香波王子說:“大昭寺主殿已經有一千四百多年曆史了。它是西藏接受朝拜最多的寺院,也是經受苦難最多的寺院,吐蕃時期的兩次禁佛事件,首先針對的就是大昭寺。一次是大臣瑪尚把大昭寺變成了屠宰場,磨刀霍霍;一次是讚普朗達瑪把大昭寺變成了焚經坑佛的場地,斤斧亂飛。大昭寺最早的一批鋪地石料,都被磨礪成了鏡子,比銀鏡、銅鏡、鐵鏡還要鋥亮。要說它們是照妖鏡,那也是名副其實的。誰是罪人,誰心裏有鬼,誰就不敢在它麵前照,一照就是個白骨精、黑水怪。你看你,都照成什麼樣兒啦?照成大美女啦,說明你是個好人善人。”
這麼一說,梅薩似乎也輕鬆了許多。
他們互相依傍著,謹慎地往前挪了挪,看到蓮花生大師聳立在左側,那巨大的身軀略為前躬,用臂膀把酥油燈的光影攬照在自己臉上,慈光灼灼地望著他們。
香波王子說:“蓮師是藏密祖師,他杏眼裏含藏著威懾三界的密碼,右手握著金剛,左手托著甘露寶瓶,腋下夾著三叉天杖,頭戴金剛蓮花帽。所有這些都是獻給密徒的語言。那語言溫情脈脈,意味深長,以至於那些能夠心領神會的高級密教徒,一見那眼神那手勢那行頭,就會情動於心,淚如泉湧。”他眨巴著眼睛,感覺裏麵是幹澀的,就想可見我天生不是個有密宗根器的人。又想,說一點都沒有怕也不確當,為什麼發掘“七度母之門”的機緣會落在我頭上?
他們拜過了蓮花生大師,又去拜見右側的彌勒佛。彌勒佛是慈目善眉的,讓他們在森然壓抑的大昭寺主殿極其敏感地搜掠到了一絲光明和安慰。
梅薩說:“你可要保佑我們,保佑我們順利找到‘七度母之門’,安全走出大昭寺。”
兩個人的身影在昏如暗夜的燈光下搖晃著,晃來晃去晃到了通道右側的壁畫前,一種神秘的黯淡立刻吸引了他們。
梅薩小聲說:“不會在這裏吧,‘七度母之門’?”
“除非措曼吉姆走進壁畫。”香波王子湊到壁畫跟前,仔細檢查著說,“這是《大昭寺建寺圖》。”
梅薩說:“看上去很古老。”
香波王子說:“大約是七世紀的作品。大昭寺有將近一千米的曆史故事和宗教故事壁畫,卻無法把它們看成是準確反映生活風貌的曆史畫卷。《清明上河圖》類型的作品在西藏鳳毛麟角,你幾乎不能用形象生動、真實可信等等現實主義美術的呈現方式來評價它們。但西藏美術包括大昭寺壁畫卻有著不可比擬的浪漫和幻想、無法超越的色彩和意象。所有的作品都顯得奇幻而美麗、靈動而飛揚,有限中蘊涵無盡,曼妙裏透著莊嚴。人性和神采天然合一,沒有神話和現實的界線,不存在精神和美術的區別,瞬間出現和永恒存在不分彼此。藝術掛在殿堂,更掛在人的內心,而人心是不分階層、不分貧富、不分知識的。欣賞就是膜拜,功利就是終極,從而使藝術獲得了最嚴肅最隆重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