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廚藝出眾麼?”子淼邊笑邊問。
“看你那什麼標準衡量了。”我又吐了吐舌頭,“是個人都能吃得下去吧。好歹我也當了一年的甜品店老板娘啊。”
“東海之中,珍饈美味無數,那裏的龍,每一條的舌頭都是被寵壞了的。”他一麵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麵細心替我擦去嘴角上的糖漬,“裟欏,你明白(看經典小說來——>書庫)我的意思吧?”
我愣了愣。我知道我的廚藝毫不堂皇,當年的不停裏幾乎所有的甜品,都是“胖子”跟“瘦子”的成果,好吧,換句話說,都是敖熾做的。可是,我們結婚之後,他再也不下廚,隻曉得威逼我搞定三餐以及夜宵,不管我做出來的食物有多難看,多難吃,他都會像個垃圾回收站一樣,一掃而光,從來不抱怨,還很滿足的樣子。我一度以為這個阿米巴天生好胃口又不挑剔。而現在,子淼卻告訴我,東海的龍,都有一條被寵壞的舌頭。
遠處的天空,偶爾還有煙火的蹤跡,跟剛才相比,甚是寥落。街上已見不到人了,除了我跟他。我現在的樣子肯定很呆,眼睛裏的神采隨著最後一朵煙花的落幕,黯淡下去。
“裝作不生氣(免費小說閱讀——>在線書庫),裝作不在意,裝作不害怕,都不是好習慣。”他把兔兒燈放到我的腳下,“餓了就要吃飯,倦了就要睡覺,一切出於自然,才是大好。他人眼中,你已然曆練風雨,心塵不染,隻是……”
我打斷他:“我在你眼中呢?”
“境界未夠。”他直截了當,“千年的修煉能讓你靈力高升,法術精進,彈藥煉那一顆心,一生的時間也未必夠。把自己的心煉的誠實,往往是最難的。”
世上最能一眼看穿我的人,一直是他。是,我並非如我表現出的那般冷靜,我隻是……不好意思像個悍婦一樣發脾氣,我是被許多人或者妖怪視為精神偶像的老板娘,我有神一樣的本事,佛一樣的沉靜,在那位美如天仙的紅衣女子出現之前,我差點就以為自己真是這樣的“高人”了。現在我才明白(看經典小說來——>書庫),我隻是被美化得過頭了。
“我變得虛偽了。”我自嘲般地笑出了聲,“我應該當場揪住敖熾的耳朵,然後讓他跪到內存條或者鼠標上。”
“你的處理方式並沒有錯,隻是,以後會更好。”他靠在椅背上,望著遠處沉睡的街市,“如果你肯繼續‘長大’。”
我開始有點明白(看經典小說來——>書庫)為什麼他可以永遠波瀾不驚,喜怒無形了。子淼,你將你的心,“煉”了多久……我也靠到了椅背上,跟他看著同一個方向,隻是靜靜地看,誰都不再說話。他也有心事,隻是我從未能看穿。
忘川的夜色,寬厚的包裹著我們。空中稀稀落落的星子,每一顆都像我越發困倦的眼睛,他每一個輕微的呼吸聲,都是讓人安心的催眠曲。
我就這樣,睡在了忘川的街頭。不遠的地方,一個影子,藏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出現,悄然離去。沒有了時間的概念,也沒有做夢,我睡得極安穩。
清晨,我醒在子淼的笑臉裏,晨曦結成一束束,從他的頭頂上照下來。他笑看著我,“你的睡相還是很難看。”
我用力眨眨眼睛,低頭看去——果然,我又坐到了地上,腦袋枕著他的大腿,雙手還像樹袋熊一樣抱著他的小腿。隱約記得那一年的浮瓏山上,我醉了,也是這般窘樣,抱著他睡到天亮,而他為了不吵醒我,整夜保持著同樣的姿勢。
“走吧。”他整理著被我壓皺的衣衫。
“去哪兒?”我站起來,伸個大大的懶腰。
“已婚婦人,夜不歸宿,一次足矣。”他笑著搖頭。
好吧,回去。還有個解釋,在“不停”裏等著我。
【八】怪紋
我以為,在店裏等著我的,是一場急不可耐的辯白,還可能是一場熟悉的暴跳如雷,我在回去的路上預演了各種敖熾見到我時的表現。
全錯。
當我出現在不停的廳堂裏時,敖熾坐在陽光最充裕的窗戶前,一邊看報紙,一邊往嘴裏送著香氣四溢的粥。
他的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色香味俱全的早點,真是五光十色,惹人垂涎。
敖熾從來都愛睡懶覺,讓他做早餐,想都不要想。
他好像根本沒有發現我的存在,連眼皮都不抬,整個房間裏,隻有報紙翻動的聲音,還有他喝粥的吧唧聲。
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我回頭,眼裏飄入一片紅雲。
這個“東海來的親戚”圍著我用的圍裙,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包子走了出來,神情依然是當心翼翼的,但,委屈是沒有了,反而暗暗的有一絲幸福的滿足。
我來找我的丈夫!她說敖熾是是“她的”丈夫。
美好的早晨,吃飯看報的丈夫,端出早餐的賢惠妻子。在我的記憶跟習慣裏,敖熾從來不看報紙,不早起,早餐午餐並和,每到開飯的時候,隻會看見滿身油汙、狼狽不堪的我從廚房裏跳出來,拿著大鍋鏟喊,喂豬了!滾出來!從沒有過幹淨賢淑的好摸樣。
這就是我和他的夫妻生活,以夫妻之名。
現在,我站在他們兩個中間,突然想笑,眼前這場麵真好,簡單而鮮明的對比,活生生的將我從某個地方擠去了。那個女人見我回來,在原地呆立的片刻,最後頭一低,飄過去了。
我走過去,坐到敖熾的對麵,順手拿了個包子,咬了一大口,衝那位張著櫻桃小嘴呆立在敖熾的“親戚”笑笑:“謝謝啊味道挺好”。
“你還真不客氣.敖熾繼續翻著他的報紙,可那報紙顯然拿反了。
“她啊……”敖熾扭頭看了看那個大氣都不敢出的女人,“她叫東耳,與我同族,我爺爺當年給我挑的兒媳婦。沒了”
“那個……我們是拜過天地的,全東海都知道。”叫東耳的女人,小聲的補充著。
敖熾並不否認,冷冷的憋了她一眼,一口氣把粥全喝光了。這就是事實了。命運不但把子淼帶到我麵前,還把敖熾的“原配”也附贈了。那現在,我算什麼?
對不起,實在是沒有處理這類事件的經驗,即便有,也是替別人,同一件事,落在別人身上,有質的不從容。腦子裏是空白的,隻有不斷的吃,才讓我看起來比較從容。當年,一個雪裳的出現,讓我嚐到了什麼叫五內俱焚,今天,一位龍女的出現,讓我一口氣吃了六七個包子。
“二位有什麼計劃”?我打了個飽嗝,保持笑臉。
“我……不是,龍王他老人家一直希望敖熾回東海,而且。有意將龍王之位交給敖熾”冬耳怯怯的地望著我,“我下了好大的決心,才悄悄離開東海,千山萬水來尋他。我……”她咬緊嘴唇,欲言又止。
“不妨直說。我尊重每位客人的話語權。”我的重音放在“客人”上。
“他離開東海多少年,我就等了他多少年。”冬耳雙手緊緊交握,“我知道他並不將我放在心裏,但,我終究是他的妻子。”
六個包子,我一定會消化不良。那個總像烏鴉一樣聒噪的男人,這時候卻像個啞巴。他不否認,便是事實。可,我想知道他的想法。
“這個……裟欏姑娘,你的事,我們都知道。”冬耳很怕我生氣(免費小說閱讀——>在線書庫)的樣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起回東海的。”
“哈哈。”我終於笑出聲了,“跟你們一起回東海?東海龍族也流行東西宮麼?”
“什麼是東西宮?”冬耳不解。
“這麼說來,你已有了決定。”我不理會她,站起身,對敖熾笑得燦爛如花,“一路順風。”
天知道,我是多想將剩下的包子全砸到他臉上啊!
“謝謝。”他頭也不抬。
我還是砸了,每個包子都是我不得紓解的怨氣與訝異,疑惑與難過。
盤子掉在了地上,粉碎。
“敖熾哥……”冬耳驚呼,慌忙掏出手絹替他擦臉,同時寬慰我,“裟欏姑娘,請你不要動怒,我會勸敖熾哥,讓他同意帶你去東海。”
我聽得肺疼。子淼說過,隨時要煉“心”。好吧,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敖熾。”我深深吸氣,“你說沒有,我就信。”
沉默,那該死的沉默。
“裟欏姑娘,你不要急。我會跟敖熾哥再說說的。”冬耳很是過意不去的樣子。
“心領了。”我擦著手,看定這個一點脾氣都沒有、但每句話都可以引爆我的原配夫人,“牙刷、金子、男人,不與人共享,我的規矩。走的時候麻煩關好天然氣,鎖門。再見!”
衝出不停,我頭也不回地一路小跑,不看方向不看路。直到有人拽住了我的胳膊。
“你逆生長了。”子淼在我身後歎息,“當你把包子砸到他臉上時。”
“你說的,餓了就要吃飯,生氣(免費小說閱讀——>在線書庫)的時候不能假裝不生氣(免費小說閱讀——>在線書庫)。你看他那個鬼樣子,我真恨那些包子不是鐵做的!”我提高聲音,拿他撒氣。怒氣跟洪水是一個道理,開了一道縫,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這個我同意。”子淼拍拍我的腦袋,“但,接下來你要幹什麼?”
“我……”我怎麼知道我要幹什麼。一屁股坐到街邊,看著來往而過的行人,還有時不時投來的奇怪目光,免不了心浮氣躁。不如不結婚。這句話一直在我心裏撓。
我開始笑話自己,難道,我又開始不停地跑了?以為永久的停下,隻是個笑話?
“你還沒有走太遠,回去的路也還認得。”子淼在我背後,不上前,不走開,還是剛剛好的一步距離。
“不回去!”我癟著嘴,下巴擱在膝蓋上。
隻在他麵前,我會像個孩子。我現在不想控製自己的情緒。往左還是向右,走遠還是回去,我想都不願意去想,煩,隻是煩。這種屬於人類的,俗氣的不良情緒狠狠拽住了我。這時,手機響了。
我掛斷,又響,再掛斷,再響,冤魂不散。
“喂!”我屈服了。
“我失戀了……”九厥久違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顫抖,很誇張的哀怨幾乎要順著聽筒噴出來。
“可以理解為,我不用準備紅包了?”我突然很認真,也很壞心腸的笑了,“這真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沒良心的老妖婆!!”我的電話在對方的高音量下人工震動著。掛了電話,我站起身,回頭對子淼聳聳肩:“看來你不見他都不行了。現在,他需要友情。”
“你自己呢?”他笑著問。
“我需要冷靜。”我拽上他,“走,喝酒去。”
子淼便由了我,拖著他朝前走。
剛走沒幾步,一直四平八穩的地麵沒來由的晃了晃,一股從地底深處衝撞出的力量,被遏製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找不到出口的它,無奈地朝四麵八方擴散而去。
這樣的異動,似乎連身邊的那些普通人類都感覺到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牽著母親的手,仰起頭道:“媽媽媽媽,地在晃耶!好嚇人!”
“傻孩子,是剛剛那輛大車子開過去,把地給震晃悠了。快走,別老在高樓下。”母親寬慰著孩子,快步走了。同一時間,斜前方又傳來一陣異響與騷動——
幾百米開外,一處修建中的大樓無端垮了三分之一,看著那落了一地的防護網與鋼筋水泥,人們的驚呼跟騰起的煙塵一道,滾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