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月秀女士麵色看起來還算平靜，低聲向他道了句謝，與丈夫韓正道相攜著往靈堂裏走，走著走著，卻是腳下一軟，差一點便跌倒在地。
“小心！”
薑月秀女士踉蹌著站穩，被丈夫和劉子濤一左一右扶著，一步步走進靈堂。
韓凱的大幅黑白照片就掛在牆上，青年目光炯炯有神，臉上笑容燦爛，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和頰邊兩個淺淺的酒窩，劉子濤與他隔空對上視線，眼眶中又盈滿了濕潤。
葉歆也來了追悼會。
時至今日，她仍然還有些恍惚，難以相信那個總愛追在自己身後的傻小子已經離開。
以前她總在韓凱身上看到魯義的影子，但其實韓凱和魯義一點也不像，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的英雄，而韓凱的勇敢執著與帶著一點直男式笨拙的炙熱愛意，也早就在她冰封的心上融化出裂縫。
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心動過呢？隻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葉歆將一束白菊放在韓凱靈前，深深鞠躬，起身時臉頰上已經滿是淚痕。
“伯父，伯母。”葉歆走向韓凱的父母，聲音艱澀地開口，語氣裏飽含著愧疚和悔意：“對不起，韓凱是為了救我才……”她說著便哽咽起來，冷靜自持的麵具碎裂，露出柔軟又真切的悲傷。
薑女士隻是搖頭，還反過來安慰她：“沒什麼好對不起的。姑娘，你別有心理負擔，我們不會怪你，小凱也不會怪你。他救的不僅僅是你，還是整個灌城，他是我們的驕傲！”
嘴裏說著安慰人的話，眼淚還是止不住地順著眼角往下淌。
兒子當初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要做消防員、要當大英雄的樣子仍曆曆在目，或許一切早在他高中那年被消防戰士從火場中救出時就已經注定，信念與勇氣在烈火熊熊中薪火相傳，他終究實現了他的夢想。
薑月秀又一次望向韓凱的遺像，望著兒子燦爛的笑臉，終於再也克製不住地抽泣出聲：“小凱！你要記得回來看媽媽——”
她身上的力氣就像被抽幹了一樣，幾乎快要站不住，葉歆連忙也伸手扶她，拿紙巾為她擦眼淚。劉子濤把位置讓給葉歆，轉而安慰一旁同樣淚流滿麵的韓正道：“伯父，節哀。小凱是我最好的兄弟，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兒子。”
韓凱曾經叫過的一聲聲班長猶在耳畔，那個從前生澀莽撞的年輕人，初到灌城消防站時總被站長罰的愣頭青，幾年間已經成長為了一名優秀的消防員，劉子濤見證了他的成長與蛻變，將他當做親兄弟一般看待，如今卻不得不提前與他告別。
與韓凱的長相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人老淚縱橫，一把抱住麵前和兒子穿一樣製服的年輕人，克製又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後背，一切盡在不言中。
劉子濤的腦海閃過無數與韓凱一同出任務的回憶，或大或小、或喜或憂，樁樁件件，都是那樣的鮮明，無論再過多久也不會忘懷。
生死無常，火焰無情，而英雄永恒。
全體消防員脫帽致敬，默哀三分鍾，沉痛緬懷戰友。隨後，灌城市消防救援支隊政治委員向此次救援任務中犧牲的消防員烈士們致祭文，趙映旗亦代表灌城消防站為韓凱、王文斌等烈士致悼詞，從來冷麵的硬漢子竟在台上數度哽咽，泣不成聲。
追悼會全程在線上轉播，無數網友來到直播間為烈士默哀，他們或是來自灌城本地，或是遠在天南海北，有的曾在微博上看到過“救貓敢死隊”的視頻，有的則與逝者從未謀麵。
但在這一刻，在低沉的哀樂聲中，他們都有著同樣的心情。
——烈士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