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慢悠悠的垂在天邊,將一望無際的玉米地映照的火紅。今年的玉米長勢喜人,杆兒瘦了,葉子綠的發黑,一顆顆飽滿的玉米像是繈褓裏的小娃娃,肥嘟嘟的笑臉昂著頭,好奇的向外張望著。在地裏忙活了一天的人們三三兩兩推著車子挎著籮筐向家的方向走去,夏末初秋的晚風有些涼了,習習的涼風拂過這些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戶人,將白日裏那點可憐的暑氣吹得無影無蹤。
經過一個夏天的暴曬,這些樸實的農家人個個麵色黝黑,一雙粗糙的手滿是老繭,他們的臉上難掩疲態,可是一雙渾濁的眼睛裏卻洋溢著期待,再過些日子就能收獲了,到時候家家戶戶的院子裏,房頂上,金黃色的玉米摞成一堆堆的小山,等到鎮上的人開著小鬥子把這顆粒飽滿的玉米收走賣了錢,再掐算日子趕個大集,給家裏的媳婦孩子添置幾件新衣裳,到那時一家人臉上心裏肯定都笑開了花。
饒是那平日裏不苟言笑的糙漢子每每想到這一副光景,也忍不住露出那一排大白牙。到時候蹲在自家房簷下狠狠抽幾口煙,看著幾個穿著新衣的小崽子在院裏瘋跑,這一年的辛苦就算是沒白費。
在夕陽餘暉的盡頭,村子的輪廓慢慢出現在歸家人的眸子裏,即使日日如此,還是讓人魂牽夢繞。
推著小車的李長良問身邊的漢子:“老王啊,你看坐在村頭的那個娃娃是不是你家的勇子?”
老王眯著眼睛往遠處村頭看了一眼,笑道:“不是我那娃娃還能是誰?”
說話的李長良看了一眼身邊的老李,樸實的男人心裏藏不住話,有些惋惜的歎了口氣,說道:“多好的娃娃。”
這樣的話老王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他笑了笑,消瘦的臉上疊起厚厚的褶子,“長良啊,我家的這個勇子可一點不比村裏的其他孩子差。”
李長良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連忙賠笑道:“這倒是,咱村裏誰家不說這孩子小小年紀就聽話懂事,我看啊,這孩子以後能成大器!”
“成不成大器我不指望也不敢想,但是這孩子打小就知道疼他媽。”
老王與李長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不久就走到了村頭。
村頭坐著個小男孩,穿著件灰色的幾乎快要洗褪色的長袖衣,小臉白白淨淨,一雙烏黑的眼睛炯炯有神。
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這小男孩坐在一個破舊的地排車上,兩隻手靈巧的轉動著輪子,地排車也跟著孩子的手來回晃動,說不出的輕巧。
這孩子站不起來,隻能坐在地排車上外出,全村人都知道。
王慶勇大老遠就看到了自己的父親與隔壁鄰居李叔叔,待兩人走近,王慶勇喊了聲:“大大!李叔叔!”
李長良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個鄰居家的小男孩,笑道:“勇子又來村口等你大大呀!”
王慶勇點點頭,對老王說道:“大大,我媽在家做飯呢,我閑著沒事就來村口等你,想和你一起回家。”
老李看著自己的兒子,卻板起臉來說道:“臭小子,沒事就往外亂跑。”
王慶勇知道自己的大大不是真的罵自己,他那是在心疼自己呢。
“大大!背著我唄!”
老王佯怒道:“平日裏就知道疼你媽,怎麼不知道疼你大大呢,我在地裏忙了一天還讓我背?”
王慶勇嘿嘿笑道:“剛才出門走得急,不小心翻溝裏去了。”
緊接著王慶勇有些心虛的張開一雙小手,“大大,我知道我是個小男子漢!但是手破了,轉輪子的時候生疼,要不然我才不讓你背我呢!”
老王仔細一看,一雙細嫩的小手上滿是血跡,再看那地排車上的輪子,竟然也有些紅色的斑點。
糙老爺們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氣道:“誰讓你來接我了!怎麼這麼不聽話!”
王慶勇知道自己犯了錯,低著頭也不說話,一雙小手攥了起來,卻不敢貼緊衣服,生怕血漬弄髒了衣服,家裏的活都是母親在幹,弄髒了衣服還得是母親為自己洗,再說了這衣服洗不了幾次可就破了。
李長良看身邊的老王紅著眼真的動怒了,趕緊勸道:“剛才還說勇子隻疼他媽,這不也心疼你這個大大麼,老王你別動不動就熊孩子,趕緊背勇子回家洗洗!看傷的重不重。”
老王也不吭氣,把手中的鋤頭放在一邊,沉默著背對著王慶勇蹲下,語氣稍重的說道:“自己上來!”
眼看父親動了怒,王慶勇也不敢多說話,老老實實的爬上老王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