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風月,往事流七千
二人棄車登船,仍是昨日那艘畫舫,隻是這次迎出來的已不是昨天那個女子,而是紫衫碧裙的蘇詰。
江鶦正在詫異,熙瑞已經開口介紹:“蘇詰是我遊曆時認識的好友,她善解人意見識開闊,不是一般煙花浪客。”
蘇詰順著這番言語向江鶦盈盈一拜,竟是一副從未認識過她的樣子,江鶦心知其中必定有什麼不便之處,也沒點破,附和著笑了一笑。
熙瑞挽起她的手,“蘇詰的船可是人間一絕,縱情聲色堪比任東籬的無情畫舸,今日讓你見識見識。”
蘇詰含笑看了江鶦一眼,“公子說笑了,在這位國色天香的姑娘麵前,我哪還有什麼底氣。”
熙瑞聽了趕緊連她的手一並挽住,“說這話就太謙虛了,你們兩個都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
進了船艙,蘇詰喚上歌舞隊,排開佳肴一杯杯地勸酒,天下男人對溫言軟語的美麗女子本就難以抗拒,一個熙瑞怎敵得過舌粲蓮花的蘇詰,不多會就俯倒案頭沉沉醉去,蘇詰將燈盞統統撥暗,頓時滿室流動著的都是曖昧昏聵。
江鶦愣了愣,轉頭隻見蘇詰笑盈盈地走回來,發間步搖叮當,極通人性地為她伴奏,“鶦姑娘,久違了,剛才不便相認,切莫見怪。”
江鶦在乍見那道屏風時心中已有疑惑,輕輕歎道:“玉骨空和千麵繡都是錦國皇室不傳之秘,你又說過你父親是錦國人……莫非……”
蘇詰笑道:“鶦姑娘猜得一點都沒錯,家父曾是錦國三皇子。”
江鶦雖有預感,但乍聞這個名字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你的母親,是不是叫蘇離?父王的義妹?”
蘇詰微微頷首,“熙瑞太子流落錦國時,家母擔任過他的老師,之後太子回歸聖國,家父家母也開始四處雲遊,在聖朝的都城長幹認識了少辜,當時少辜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家父家母和他投緣,又看他天資聰穎,忍不住收留下來,並讓他師從錦國的段洪蕤將軍學習武藝。”
江鶦聽著他過去種種往事,心中竟泛起從未有過的貪婪,恨不能一直坐在這裏,永永遠遠地聽下去,“他小時候是個怎樣的人?調不調皮?都喜歡做什麼?”
“少辜話很少,最常做的事就是一個人待著,不是熟識的人都很難親近他。”蘇詰打著扇子輕輕帶起一陣柔風,似乎也陷入了以前的回憶,“那麼小小的一個人,肩上卻好像有千斤的重擔,心裏好像有無數個結解不開,總是皺著眉頭,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仿佛身邊一切都是雲煙,隻有他沉溺的那個才是現實。有時候我真想一巴掌把他從那樣的幻境裏打出來,可每每抬起手來卻又不忍心打擾。”
江鶦眼底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也隻有她能深深懂得。
“他說他是沒有過去的人,也許,連將來也沒有。”連蘇詰都覺得感傷起來,“少辜的親人是被容王害死的,鶦姑娘,他知道你對他情深義重,所以這一點……他無論如何都不願瞞著你。”
杯裏酒液傾灑一地,江鶦怔怔望著蘇詰,腦中一片懵然。
“從他知道你是容王女兒那一刻起,他的心已經被爭鬥打得千瘡百孔。也許這就是天意。”蘇詰接過江鶦手中搖搖欲墜的杯子,輕輕放在桌麵上,指尖因此沾上了一點水漬,也不抹去,就在桌上慢慢地劃開,畫著一種莫名的圖案,傳遞出的是憂鬱和無奈。
“他也想過就此斬斷你們之間的情誼,可是這個傻瓜,後來一聽說你被帶去了五侯府,竟不顧有傷在身,要去救你呢。”蘇詰偏過頭輕輕一笑,“什麼時候起你在他心中的分量,竟已重得足以讓他置畢生大業於不顧了。可是你呢,你能為他犧牲什麼嗎?比如容王的養育之恩?”
江鶦一顫,不敢去想這個問題的答案。蘇詰也不再說話,靜靜等了一會兒。直到江鶦再度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才輕柔開口:“家仇不共戴天,否則枉為人子。你們隻是做朋友,好不好?趁現在彼此陷得都不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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