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詰這番話說得越來越慢,玲瓏口才早已不見,一句話吞吐停頓數次,竟隱隱帶了懇求之意。
熙瑞緩緩轉醒,耳畔隻聽蘇詰笑道:“公子怎麼這麼不勝酒力,連鶦姑娘都沒事呢,還不快起來,天都黑了。”
熙瑞吃了一驚,連忙坐起。
這時簾子輕輕響了響,一個聲音說:“怎麼,他還沒醒?”
他抬頭去看,隻見艙口走進來一個身影,端了隻青花瓷碗輕輕放在案幾上,“頭暈嗎?快喝兩口醒醒。”
熙瑞努力睜眼望去,江鶦的麵容卻陷在一片陰暗中,懵然不明,隻是語調聽起來非常平靜溫潤,熙瑞突然羞赧,攬過碗來,“我真不中用,讓鶦兒看笑話了。”邊說邊吞咽。
蘇詰笑道:“豬八戒吃人參果,可別咽得太急了後悔沒吃出滋味兒。”
熙瑞愧道:“這……說得也是……啊,這是什麼?酒釀丸子麼?怎麼不太像?”
江鶦說:“這餡兒不是豆沙,是花芯。”
熙瑞一愣,“花芯?”
江鶦微微點一點頭,“蓮花的心。”她的聲音始終淡淡輕輕,像月色下被風吹皺的湖麵,平靜中帶有一絲不真實的虛幻。
熙瑞一口氣把酒釀丸子全都吃了,大呼一聲過癮,“就是在皇宮裏我也沒吃過這樣好吃的東西,真是不虛此行!”
江鶦接過空碗,又是淡淡一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熙瑞走出船艙,外麵已經全黑,二人乘小舟上了岸,回頭望去,隻見湖麵平靜如鏡,時而拂過微風,隱隱傳送歡歌笑語,所見所聞,盡是溫柔纏綿,他的心忽然柔軟,忍不住笑著輕聲吟唱:“花光月影宜相照……真不愧是花神湖,這句配得再好不過。鶦兒,我不想回長幹了,我們就在這裏待到荷花謝光好不好?”他回過頭去想問問江鶦,轉過臉卻愣住了,隻見江鶦眼底噙滿淚水,隻是始終沒有滑下半滴來。
“鶦兒,你怎麼了?”熙瑞大驚失色,下意識伸手要為她拭去。
江鶦“噗”地笑出來,匆匆扭過頭,臉上不知不覺淚濕一片,“我沒事,沒事……不過傷春悲秋而已。”
“你胡說,你有事瞞著我!”熙瑞又急又痛,連忙把她攬在懷裏,“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告訴我,你說啊!我一定為你做主!”
江鶦卻隻是邊笑邊斷斷續續地抽泣,“蓮花的心是青色的,一個心字加一個青字,便是一個情字。世間最苦,莫過於情,那碗酒釀丸子是苦的,你怎麼還能吃得那麼開心?你怎麼還能覺得好吃?”
熙瑞忍不住想笑,可是又不敢,“原來是為了這個原因,苦是苦了點,可是苦中帶甘,比起豆沙餡來更有一番滋味。”他放柔聲音低低在江鶦耳畔道,“原來蓮花的心又可以寫作情字啊,這說法我很喜歡啊,試問帶了情的酒釀丸子,又怎麼會不好吃呢,我以後若是還想吃,你會不會做給我吃?”
江鶦稍稍凝噎便淚如雨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正強忍克製著不願宣泄。
熙瑞手足無措,心裏隱隱疑惑一碗蓮心做成的酒釀丸子似乎不致讓她如此傷心欲絕,可又覺得不能追問原因,更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終於隻好什麼都不說,摟著她任她哭個夠。
江鶦在淚眼中看向波光粼粼的花神湖,那些青色的蓮心,苦澀糾結的癡情,隻有短短數月,數月而已,她為那人遊走在崩潰的邊緣,反反複複問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如今總算明白,自己所能做的,隻是在今夜為他流幹所有的眼淚,安分守己流連於那段往事,不再成為他思念之外的任何負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