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琮說:“這兒的景色反正也不會變,你總有一次會想著自己走上去,也就是說你總有一刻能發現它的美妙。”
江鶦靜靜說:“隻能等待人去發現的美,豈不太寂寞了。”
江琮聽出悵意,卻不知該怎樣回旋,思忖道:“天地萬物都是如此,何來寂寞之說?”
“說得也是,寂寞的從來都隻有凡人凡心。”
天色漸暗,江鶦並不覺得累,步伐輕快許多,此時已離崖廊越來越近,道路寬敞,江鶦一心沉湎周遭美景,偶爾幾次回神想起江琮,卻發現他總在自己身後三步之遙安靜地尾隨。
“不會累了吧?我走得太快你跟不上?”
江琮搖一搖頭,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微微側首笑起來,“我隻是覺得隔遠些,反倒看得比較清楚了。”
“清楚什麼?”
“你。”江琮神色篤定地說了一個字,然後回複淡淡的笑,“我一直都想看透你,可是靠得越近,就越迷惑了,原來隻是這麼簡單,來,你繼續走啊,我跟在後麵就好了。”
他隻是不假思索說出了心裏在想著的話,卻看到江鶦臉上那些開心全都因此不見,笑容還在,隻是有了微微淡淡的憂傷。
“怎麼了?我又說錯話了?”江琮靠攏過去猶豫地開口,方才剛剛獲得的那種釋然感覺一下子又變成了不解。
“為什麼想看透我?”
江琮不敢貿然回答,生怕自己說出的答案不是她要的那一個。
這份遲疑落在江鶦眼底,唇畔蕩開一抹笑意,“我在你心裏就那麼喜怒無常嗎?”
“哪有。”
“不是就說啊。”
江琮抬起眼,雙唇抿了又抿,“……我也不知道。”說著,臉上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
江鶦一笑。眼簾微垂,居然也跟著思索起來。為什麼想去看透一個人?話說回來,這世上可有誰是願意被人看透的嗎?
滿天星子了,兩人才走到山腰,山頂那幾盞疏燈明滅不歇,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遙不可及,寂寥不說,還透出幾分慘淡顏色。山腳卻已是萬點輝煌,宮城內外連成一片璀璨,將大半個長幹城裝點得好似仙境。江鶦笑道:“這真是自討苦吃,人間多好,我們卻非要做那奔月的嫦娥。”
這自嘲聽不出嘲意,反倒有幾分輕逸,江琮找了一處背風的幹燥山坡,“也好啊,天上寂寞,人間慘苦,我們既不去天上,也不回人間,就在這裏逍遙吧。”
秋夜起風,寒意逼人,江鶦將羅裙衣擺統統打上個結,跟江琮一起,利落地生了一堆火,雖是皇親貴胄,卻還不致讓這些小事難倒。隻是燒火的柴料怕維持不了多久,不過兩人都很安生自在,等燒完了再說燒完的話,眼下最重要的應當是享受難能可貴的溫暖才對。
江鶦突然淡淡笑著說:“你穿得多嗎?”
“不多,你呢?”江琮可不想打腫臉充胖子。
“我還不冷,走路走得熱熱的——你冷不冷,靠過來吧。”
江琮立刻移過去挨著坐下,江鶦笑道:“現在不想隔遠些看我了嗎?”
江琮隻是笑,不回答她。火光在玉瓷一樣的膚色上鍍上紅銀般的光澤,無法瞧出端倪。良久,江鶦感覺到他輕輕仰起臉,下頜搭在她肩頭,低低說了句:“我怕是……一輩子也看不透姐姐這個人了。”
江鶦靜靜望著火堆不動,江琮又說:“不過我覺得這樣也很好,你呢?”